像是慕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贪玩喜欢闹腾的年纪,他亲哥慕临沉迷武术难以自拔,府邸中的人也都不希望他去打扰慕临,所以他就只能去找比较温而且空闲的长兄玩闹。
但是赵姨娘永远都不能理解幼子的心理,她将幼子亲近慕言的原因归咎于慕言沾了蜜糖似的言语,并严令禁止幼子往长子的院子里跑。
年岁稚嫩的孩子从来都把母亲的话当做耳畔吹一阵儿就过的耳边风,整天想着要跑到慕言那儿去。
今天他又起了一个大早,趁着母亲尚在梳妆,他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
“站住!”
慕良被突如其来的叫唤声吓出一身冷汗,一转眼瞧见赵姨娘站在门边,他便耷拉下脑袋,像是被霜打过的菜叶子,丢却了原先的生机勃勃:“娘亲。”
赵姨娘美眸瞪着他,食指戳在他脑门上:“这一大清早天寒地冻的,你想去哪里?”
“我哪儿不想去,”精雕细琢的小孩像是胸口压上好几层棉被似的,闷声回道,“我只想出去走走,去、去看我二哥练剑。”
赵姨娘冷冷一笑,在他脑门上戳了戳:“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二哥练剑清修,不许你去打扰他么?”
慕良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以沉默作为回应。
“我看你是想去找慕言吧?”赵姨娘抬起幼子的下巴,瞧见他紧紧拧起的眉头,她冷哼道,“你这表情,是被我说中了?我真是不明白慕言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兄弟两个人,每个都那么亲近他?就因为他的甜言蜜语?或是他那绵软的脾气?”
赵姨娘恨铁不钢道:“你们怎么都不明白呢,慕言就是一只狼,温和的外表只是用来掩饰野心的伪装,你们亲近他,喜欢他,可他从不把你们当做同类看待,在他眼中你们不过是温顺纯良的羊羔,随时能够吞吃入腹!”
小小的少年一把将母亲的手拍开,白皙的脸颊气鼓鼓的,像个包子似的。他瞪大了眼睛,即便这些小动作使他看起来尤为可爱,但眼见者还是能够直观感受到他的恼怒:“我哥不是那种人,你胡说!”
“慕临才是你哥!”
顽皮的孩子不懂母亲的用心良苦,捂着耳朵冲着母亲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到院子外边去了,任凭母亲在身后如何唤他名姓,他硬是不肯回眸。
“老是胡说,当我是小孩子就好骗么?”慕良踏在前往长兄院子的路途上,脸颊还气鼓鼓的,显然是余怒未消。他一边迈着轻快的脚步,一边将拦路的石头踹到远处的雪堆里去。
石头翻滚着跳进雪堆了,换来一句将小公子吓得愣住的“谁呀”。
小公子眼睁睁的看着雪堆里站起来一个白色的影子,黑漆漆的眼瞳转动着,落到他身上。
‘雪人’凶神恶煞的攥着石子质问道:“是不是你把石头往我身上踢的?”
慕良往后退了两步,满面惊愕颤颤巍巍道:“娘啊,雪人成精了?”
“我不是雪人精。”白影抖落身上的积雪,在小公子面前露出本来的面貌。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身形与慕良相近,甚至还个子高上一些。他皱着眉头打量眼前这位大惊失色的小公子,心道衣袍华贵想必也不是寻常人,便先报上了自己姓名:“我叫茯苓,跟着我师父到府里来的。”
“我叫慕良,”小公子露出笑脸,将自己名姓相告,“良辰美景的良。”
茯苓愣了愣,神情尴尬道:“原来是小公子啊。”
到外头闲逛时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说身在别人屋檐底下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能够像是在临风巷里一样整日惹是生非,他满口答应了,结果一转头就吼了人家小公子。茯苓心中暗叹说这座府邸怕是再住下去会夭寿,一边又恭恭敬敬的为自己的失礼向小公子道歉。
对于他的失礼小公子不以为意,粉粉嫩嫩的孩子甚至于还不懂得阶级分制,笑着去拉他的手:“你住在我家里,就得陪我玩啊。”
茯苓对小公子毫无逻辑的逻辑表示一脸茫然,虽说他跟他相仿的年龄,但是温室里外生长的幼树总有差距。相较于慕良的纯良,他更为世故一些,但仍旧残存着少年的稚气。
“小公子,我陪你玩儿你别把我冲你吼的事情告诉别人成么?”
慕良的眼珠子转了转,即便以他的思维还不能够明白少年冲着自己瞎吼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事情对他明显有益,他便一口应承下来。
新的小伙伴茯苓陪着小公子玩儿了半天的堆雪人游戏,无聊的小公子精通此道,他将雪人堆得像两个叠加而成的汤圆,而后拉来茯苓问他想不想咬一口。茯苓兴趣缺缺的翻了个白眼,在心中嘲笑小公子的幼稚:“我们在外边儿玩的都是打雪仗,就是揉好一个圆圆的雪球往人脸上砸,砸得你满脸都是冷冰冰的雪。”
少年说着,还顺手在小公子白皙温软的脸颊上揉了一把,让他如同身临其境般。
小公子缩了缩脖子,神情犹豫道:“娘亲不许我玩儿这个,我哥哥也不许,说是那样会着凉。”
小公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哎呀,我哥哥!我差点儿都忘了我还有个哥哥了!”他终于把自己原先想要到达的目的地想了起来,而后拉着茯苓就跑。
“你要带我去哪里?”茯苓不想跟着他跑路,但又怕自己突然停下来会让娇贵的小公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所以他只能选择跟着小公子一块儿跑路,路途上他尝试着和小公子沟通,“这个点儿,我师父该喊我回去吃饭了。”
“我哥那儿有更多好吃的。”任性的小公子并不理睬茯苓的心情,他满心欢喜的拉着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往慕言的院子里跑,一心只想着要向他最喜欢的哥哥介绍自己最喜欢的小伙伴,即便目前为止,他的小伙伴也就一个,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茯苓的喜欢。
最后小公子迎来的是一桶冷水兜头泼下:“长公子一大清早便出门去了,至今未归。”
慕良撇撇嘴,像是受尽千万般委屈快要哭出声似的。
茯苓怕他哭出声来,连忙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他说:“我们等他回来。”
小公子霎时间换了脸色,笑盈盈道:“你不要回去跟你师父一块儿吃饭了,我带你去我哥的屋子里转转,你看上什么,随便拿走,我哥的就是我的!”
小公子说着,就把小伙伴往自家兄长的屋子里拉,婢女小厮都站在边儿上,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把慕良给拦住,毕竟慕言平日里对幼弟好的程度,还真就是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小公子如愿带着新伙伴进到长兄房间里。
慕言平日里不爱珍宝财物,唯一热爱的就是书卷画轴,故而他房间里的东西不多,而且也都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儿。
慕良带着小伙伴转了一圈,唯一看得上眼的就是柜子上一盒珍珠。
“奇了怪了,我哥这儿怎么还有珍珠呢?”慕良想将珍珠盒子拿下来,碍于个子太矮他够不着,只能踮起脚尖去拿。
慕言所藏的珍珠成色比他母亲珍藏的珍珠项链还好,慕良挑高眉头。炫耀一般将东西递过去让小伙伴瞧:“这是我哥的东西,漂亮吧?”
珠子晃花了茯苓的眼睛,他本来是打算伸手过去接的,但是不知怎的手一抖,竟碰落了珍珠盒子。霎时间盒子里的珍珠噼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慕良的脸色也就变了。
小公子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斥责新伙伴的不小心,他攥着盒子蹲下身来拾取掉落在地的珍珠,火烧眉毛似的想着要在慕言回来之前将珠子都捡起来。
可是珠子数目将近数十,两个小孩子一时间拾取不尽,小伙伴便跑到外边找婢女进来帮忙了。
珠子掉得很散,甚至有几颗滚到了慕言的床底下,慕良心急,也不嫌弃床底下的灰尘会把新衣服弄脏,半个身子爬进去要将珠子捡回来。床底下阴暗昏沉,小公子的手肘无意间磕到了什么突起的物什,让他吃痛的惊呼了一声。
他转眼去瞧,竟发现那是一块突起的砖头,稍微一碰,它就往别的地方挪了挪,将一个剑盒暴露在慕良视线里。
剑盒里的剑慕良认得,前几日他路过园子,瞧见慕临在练剑。
兄长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锋利无比,但是眼尖的少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柄剑不是水寒剑。慕良见过水寒剑的,先在慕家祠堂里,后是在慕临手中,府邸中仆婢们都传说,父亲将水寒剑给慕临,是想让慕临当下一任慕家家主呢。
可是这剑怎么藏在长兄的屋子里?
慕良把长剑放回原处,闷声不响的爬了出去。床榻底下的灰尘将本来白白净净的小孩弄得脏兮兮的,闻讯赶来的婢女想帮他擦掉灰尘,手刚伸过去却被红着眼睛的小公子一巴掌拍开。
小公子往门外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慕临还在那里练剑,对于武学剑术他总是勤勤恳恳,春夏秋冬不论寒暑,他从未懒怠。
慕良远远的看见他,朝着他喊了一声:“慕临!”
声音之大让慕临手一抖,剑都掉在了地上。他熟知幼弟的声音,也熟知他喜欢捉弄与人的顽劣性子,他以为这声大喊只是幼弟的恶作剧,故而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低下身去拾剑:“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哥。”
幼弟不改其口:“慕临,你的剑去哪里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慕临想起此事仍旧火大,故而他不耐烦道,“居心叵测的小偷把它给偷走了,你可别再问了。”
忽有水滴砸落在地面上,绽放出令人惊艳的花朵。
慕临抬起幼弟低垂的脸,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