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奉命在小楼外暗中观察已经有两天时间了，在回程向主子汇报情况时，隐隐能够听得出小楼中住下的人非常值钱。
作为一个顶级打手，他疑惑于自家主子为什么不肯直接破门而入冲进去抢人，既然他觊觎小楼里那位姑娘的身价，那他到底为什么不肯直接上手抢呢？即便小楼属于杨家下任家主杨宣，但是要进去抢人，简直再简单不过了，尤其是在那姑娘身边仅仅只有两个不像是护卫的，容貌过分精致的人的情况下，明抢的成功几率几近百分之百。
此前打手一直都认为姑娘身侧两个长相精致的人没有战斗力，而且是那种打两拳就能够揍趴下的贵族公子小姐。
直到他一时大意跑到了人家房顶上暗中观察，他的人生观念才就此改变。
起初诸事顺利，在深夜夜色掩护之下，打手轻易便爬上了小楼楼顶，费力的掀开屋顶上一块瓦往下暗中观察。
他自认自己动作之轻盈如同猫儿一般，可是奇怪的是当他的眼眸朝下而望时，竟然对上了床榻上男人那双黑漆漆像是黑曜石一般的眼眸。
在黑暗中凝望着深渊似的眼瞳，如此感觉令人不住心底生寒。
打手在屋顶上打了个寒战，迈起猫似的轻盈脚步向下跳去。
身后鲛人衣衫斜斜搭在身上，在寒冷风中竟面不改色，眼睛紧紧盯住他的身影，穷追不舍。
如若不是清楚记得自己只是跳上屋顶偷偷往下瞧了一眼，照鲛人这个穷求不舍的架势，打手甚至会认为自己不小心偷了他家的人。
跑得腿都累了，鲛人仍旧跟在身后，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刹那间打手以为自己变成任由家猫逗弄的老鼠，左蹿右跳，上跑下跑，每次以为自己已经袍脱了他的猎捕范围时，回眼一瞧又能够看见他不紧不慢的，但是一步不落的跟在自己身后。
逃脱无术是杀手的耻辱，他心中暗自想道。
眼前几步远便是悬崖，悬崖之下海水在寒风吹动中泛起波浪，入眼看来，森森然惹人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逃脱这个异乡人的办法，大概就是跳水跑路了，打手站在悬崖边儿上往下凝望森然海水，咬了咬牙，纵身一跃。
伴随着水声响起，他感受到四面八方有海水朝着自己涌过来，海水之冰冷，碰触皮肤之时像是小刀割在自己身上。然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沧海生存的人，岂会畏惧于这份寒冷？
打手憋了口气，从水里探出脑袋来，他抬眼凝望悬崖，在隐约月光中瞧见视线近处空无一人，他大松一口气，心想总算摆脱了沉默的猎人。
他转眼望向岸边，手脚并用的划动着往岸边游去，动作引起圈圈涟漪往外扩散而去，圆弧在碰触海水中探出身来的身影时碎裂作半圆形状，于此同时他矫健修长的黑鳞鱼尾在海水中摆动着，打手在暗淡的月光照耀下可以瞧见他耳上的鱼鳍。
鲛人的目光森森，远比海水更令人心凉。
打手呆愣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消化掉自己所见场景，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位是个什么东西。他猛然往岸边的方向游动，动作激起的飞浪跳进他张大的尖叫的口中：“救命啊，有海妖！”
此时此刻此地，回应他的只有海浪轻轻拍动的声音，朦胧暗淡的月光幽静无声在天际凝望着鲛人一掌将脆弱的人类拍晕。
鲛人将半昏迷状态的窥伺者抗到肩上，顺着原路返回小楼，啪叽一声把他摔到地上。
瞧见鲛人和窥伺者身上的衣服都是湿透了的，柳依依立马就知道他们肯定跳进了水里，而且转眼再瞧见窥伺者呆呆愣愣像是傻了似的反应，怕是鲛人还在他面前露出了自己本来面貌。
柳依依拉着鲛人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心疼道：“你冷不冷，先去换身衣服。”
场景中唯二的鲛人叶怜风不屑的瞥了瞥，心想道鲛人本来就属于沧海，跳个水怎么了，难不成还能够像人类似的沾染上风寒病痛？
索性当做另外两位不存在，叶怜风走近窥伺者，长有尖利指甲的手指抬起窥伺者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在外头监视我们的？”
窥伺者目光呆滞神情怔愣，没有回答叶怜风的话。
“吓傻了？”叶怜风拍拍他的脑袋，“还是脑子进水了？”
窥伺者呆滞的目光微微流转，但他神情仍旧是怔愣被吓傻似的模样，他盯着叶怜风过分精致的皮面，口中不断呢喃着说，有妖怪。
“妖怪？”叶怜风微侧脑袋想了想，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耳鳍来，“你说的妖怪是不是像我这样的？”
窥伺者吓得张大了嘴巴预备大声喊叫，却在言语出口那瞬被鲛女捂住嘴巴。
鲛女食指抵在红唇上向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表情：“夜深人静时候，不要大声叫喊，知道么？”
窥伺者点头，动作之迅猛，像是害怕自己耽搁上一两秒钟，鲛女尖利的指甲就会将他活剥生吞似的：“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叶怜风点点头：“只要你表现得够优秀，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杀一枚棋子，现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是谁派遣你在小楼外边监视我们的？说话千万要注意坦诚，否则你说着说着命丢了，我可不负责任。”
窥伺者点头如捣蒜，一五一十，将自己出现在小楼外边当人眼线的原因都给抖落出来了。
原来他姓杨，单名一个凛字，是留雨城本地人氏，早年借着年轻身强力壮，离开家乡在江湖上闯荡过一阵子，跟着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学过一段时间武术，后来跟人打架斗殴受了伤混不下去了，就回到了故乡找了份打手的差事，在杨家谋职。
恰巧柳依依从屋里走出来，听见杨这个字，她细长的柳叶眉轻挑道：“你说的杨家，就是杨宣那家？”
“是那家，也不是那家，”杨凛绕口令似的说，“对于显赫的家族而言，本家和旁支族系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差遣我监视几位的是杨氏旁支的杨二爷，并不是本家的家主，至于为什么要监视诸位，我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喽啰，我真的不知道主子心里怀揣着什么样的念头。”
叶怜风的手抵他颈项上，高挑的细眉那是无声的威胁。
杨凛梗了片刻，将自己心中猜测放出来凑数：“二爷应该是拿姑娘身上的巨额悬赏金，但是顾忌着小楼是公子的地盘，所以不敢直接向你们下手。”
“你知道的就那么多了？”叶怜风问他，见他点头，手中不知何时竟编出来一柄短刀抵在他脖子上，“那你的小命似乎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杨凛瞪大眼睛看着容貌姣好心肠却狠毒的鲛女，张了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杀他。”柳依依忽然开口道，“好歹是杨宣家里的人，我们现在承了人家的人情，下手最好还是不要太狠吧。”
叶怜风的手并没有随着柳依依的话而放开，她先是转眼去看了鲛人一眼，见他轻轻颔首，这才放过了杨凛的小命。
“什么，竟然有人暗中窥伺你们？而且还进了门？”杨宣大惊失色道，“我还以为我家的地盘是安全的，至少能够让姓宋那位稍微顾忌一下，没想到他如此目中无人，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也敢那么气焰嚣张？”
听见宋这个姓氏，叶怜风脸色微微一动：“不是宋煜的人，是你们家的人。”
言语方尽，叶怜风便推开了房门。
房间阴暗角落里，有一个人蜷缩在地上，衣着发型狼狈不堪，即便如此，杨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这是我二伯家里的人，叫杨凛，我见过几次，你的意思是说，我二伯派他潜入小楼，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出不去了？”
杨宣口中所言与情况大致相符合，叶怜风便轻轻颔了首：“情况大概就是那么个情况，至于他现在为什么是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原因是他跑路的时候跳进了睡了，吾王为了追他，也跳进了水中，然后他好像被吓到了。”
年轻公子轻轻抹了抹额角不存在的汗水，心想道如果在深夜时分在水中见到鲛人鱼尾，别说是他这个只听过传说的人了，就连杨宣自己大概也会被吓一大跳。
“二伯那边的事情也就是我的家事，由我来解决。”杨宣道，“只是小楼你们不能再住下去了，得换个隐蔽一些的地方，否则还会有不速之客前来送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