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时节难得有个晴好天气,午后时分冷风吹散遮天蔽日的阴云,任由温暖的金色阳光从天际洒落人间。
人老了之后就不像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般拥有无限活力了,杨二爷也是这样,年少任侠,曾持剑独行江湖之间,曾游走在腥风血雨里,而今老了老了,变得不爱动弹了,转眼瞧见外头天气晴好,便让下人搬了躺椅和茶具到外头晒晒太阳。
午后的静谧与惬意在下人匆匆脚步中戛然而止。
“老爷,本家有客来访。”
杨老爷嗤之以鼻,不以为意道:“不就是有客来访么,你这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来客还是来头不得了的大人物?留雨城此前可没听说过有大人物到来。”
“回老爷,来客是炎国宋家的宋煜公子,据说来到留雨城已经有好些时日了,但是因为行事低调,没有被人发现,直到他今天找上家主。”
宋家?杨二爷在脑海中细细回想有关于此的信息,猛然瞪大了眼睛:“这宋家,难不成是在炎国与江家齐名的那家?”
见下人点头,杨二爷眯起眼睛:“宋家在炎国可是不得了的家族,经由货运发家,真正敛财的手段却在不能见人的地底下,此前听说宋煜手底下有个异乡女人不惧刀剑毒器,天生一张美人面却手段毒辣残忍,也不知道这一回有没有荣幸能见上一见。”
杨二爷抿了清茶一口,问:“宋煜为何而来?”
“听说是宣公子招惹上了宋公子的未婚妻,还将她给金屋藏娇了,宋公子气不过,这才找上杨家讨人来。”
杨二爷口中轻抿的茶水未及下咽,闻言一怔,茶水便梗住了喉咙引起剧烈的咳嗽声音,下人连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
杨二爷一边玩儿命的咳嗽,一边还记挂杨宣的事情:“杨宣如今如何?”
家主对待公子的手段但凡是杨氏族人皆有目共睹,他总是严厉而苛刻,杨宣做事稍有不对,常二话不说就一顿胖揍,杨二爷印象中杨宣被揍得最狠的一次是他顺手帮忙反被讹诈之后,那一回家主真的是往死里将他打的,此时之后杨宣卧床躺了足足半个月,伤好后性子就变得不再喜欢多管闲事了。
说杨宣招惹了宋煜的未婚妻,还将美人金屋藏娇了,这些杨二爷统统都不信,且先别说杨宣向来不是爱好美色的人,就说杨宣不爱多管闲事的性格,杨二爷就觉得反驳的理由充分。
奈何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公子没有大碍,”下人恭恭敬敬回道,“家主已经让宋公子带人前往深湖小楼的方向找人去了,但是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闻言杨二爷稍稍怔愣,惊诧道:“你说的是深湖西畔的小楼已经人去楼空?”杨二爷来回踱步,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怎么小楼中住下的人跑路了 ,杨凛也没过来跟我说一声?”
“因为他已经被人抓住了。”
杨二爷循声望去,只见视线尽处杨宣缓缓走来。
杨家是世族,在楚国也算的上显赫的那种人家,本家和旁支之间尊卑分明,杨宣作为杨家内定的下一任主人,又是杨二爷疼宠的侄儿,进门自然如入无人之境。
杨二爷看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年轻人,总觉得他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可是不同在何处,他却找不出来。
“二伯,”杨宣恭敬道,“人我已经给您送回来了,身上没有伤,只是寒冬时分不慎落水受了风寒,脑子烧得不太清楚,其他方面都没有大碍。”
下人搬来椅子让杨宣坐下,又恭恭敬敬给递上热茶。
年轻公子抿茶一口,只觉得甘中带苦,于是眉头轻蹙。
杨二爷从他细微的表情上就能够猜测得出,年轻公子此番来意,怕不只是为了给他送人回来那么简单:“有话直说,别磨叽。”
杨宣暗叹在江湖中走过的人性格就是豪爽,一边敞开心扉坦白问自己的长辈:“为什么要监视我的朋友,您知道的,小楼中住下的人是我的朋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派杨凛在门外监视他们,您这么做,不是存心要让我难堪么?”
杨二爷瞪了他一眼,义正言辞道:“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你好。”
杨二爷吩咐去将自己书桌上的画像取来,下人诺诺连声,转身匆匆走了。
“您这是为我好?”年轻公子对此说辞颇为不满,“您这说法从何而来呢?派人监视他们,被派遣的人还身手不好让人给捉住了,您怎么还好意思说您这是为我好呢?你不知道,当时我到小楼中他们拎出杨凛与我对质时,我有多么难堪。”
杨二爷深呼一口气,以便于自己强压下心中对杨宣的不满:“此前我只知道你对江湖之中的事情不感兴趣,没想到你竟是真的毫无兴趣,江湖中消息,你竟是一点儿都不做理会的么?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小楼中藏的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啊,”杨宣错以为杨二爷说的女人是指叶怜风,连忙为自己辩白道,“我知道她是宋煜的未婚妻,但是她跟宋煜实在不合,而且他们还因为争执原因打了起来,所以我才会选择让她在无处可去的情况下,住进小楼里。”
“是另外一个姑娘。”
在年轻公子惊诧的眼神中,下人双手奉上自己急急从杨二爷书房的书桌上取来的画像。
杨宣结果一瞧,整个人都愣住了,画中人的眼眉杨宣认得,那是柳依依的眼眉,也不知道它究竟出自谁的手笔,竟连眉梢轻佻,眼眸轻弯的神态都给画出来了,杨宣暗自称奇,眼眸目光又往下挪了半寸。
“悬赏?”杨宣吓了一跳,“是谁肯花那么大的手笔来买柳姑娘的人?”
悬赏令上柳依依的悬赏金额,就连杨宣也不住惊诧:“柳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平日里我看她也不过是个正常人的模样,怎么会上了悬赏令,而且还背负着如此巨大的悬赏金额?”
杨二爷瞧着年轻的后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你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杨宣皱着眉头表示否定,相较于柳依依这个人,她身侧的两个鲛人更惹得杨宣瞩目,本以为柳依依只是个受得上苍眷顾的幸运人氏,今时今日看来,她来头也绝对不小。
相识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杨宣仔仔细细将脑海中与柳依依相关的琐碎事情回想了一遍,可是没能找着有关于柳依依身份的信息。
“我只知道她与人结仇被人追杀,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来历,我没有问清楚。”杨宣呐呐道,在此之前他一门心思试图追问的,也就只有鲛人的事情。
杨二爷终于不期望自家公子再通关窍了,口里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相关情报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杨宣。
就在杨宣救下柳依依次日,俞氏便把先前柳依依的悬赏金额提高到一个令人咋舌的数目,随后提出要求,说只要活口不要死人。与此同时江湖中有消息传说,柳依依是平都唐家存或在世的最后一个人,还说她的真实身份是唐氏前任家主的独女,唐雨柔,她知道前往沧海鲛人塚的路,并且知道如何打开鲛人塚之中的机关。”
“鲛人塚?”杨宣惊诧道,“传说多年前沧海鲛人曾经有百余名鲛人在沧海之侧的陷阱中遭受屠戮,他们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与魔鬼附身的人族同归于尽,而且还将陷阱封闭了起来,我一度以为堆满鲛人尸骨的深海坟冢只是古老的传说,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有这种地方存在。”
“可是二伯,”杨宣仍旧心存疑惑,“我不觉得柳姑娘知道所谓鲛人塚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也不觉得她是平都唐氏的遗女唐雨柔,我曾经问过她家在何处,她说自己从小在邑云城长大,而不是平都,家中母亲病逝,父兄健在,她的条件跟平都那位,压根就不相符合啊。”
“且不说你为什么轻易听信别人口中言语,”杨二爷淡漠道,“就说说你相不相信和别人信不信有什么联系。这事儿你自个儿信或者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相信了,而且那个人还磨刀霍霍准备下手了。”
杨宣难以置信道:“二伯你这是觊觎赏金?”
虽说赏金数目之高令人为之咋舌,但是在某些淡泊名利的人眼中看来不值一提。
杨二爷身在此列,作为一个饱经风霜鬓发斑白的老人,他早就不再在乎名声抑或是金银财物,他拥有的的数目已经足够多了,异乡远道而来的姑娘身上吸引着他的,是有关于深海鲛人塚的事情。
如同山峦包裹浓雾在视线在传说中隐隐约约的鲛人塚,多年以来,觊觎它的贪婪者不胜枚举,即便先行者的尸骨已经在海底堆积如山,尾随者仍旧满腔热血蜂拥而至。
只因为鲛人塚中鲛人遍地的遗骨,以及点缀其间的明珠。
“你知不知道,鲛人元魂珠能够令人长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