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南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书房,刚迈进门槛,陆匡北便已起身上前,笑容满面道:“三弟,稀客稀客,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陆昭南也是哈哈一笑:“没什么大事,小弟特来向大哥讨还一件东西。”
“哦?你我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再好不过。大哥何曾拿过你什么东西?”厚颜无耻的话说出口,他竟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热情地邀请对方入座,“三弟平时事务繁忙,好不容易到我这儿来一趟,可不能急着走。等会儿你就留下来用晚饭,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救人如救火,陆昭南终于阴沉了脸,开门见山道:“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其实我此行是来向您讨还一个人。您收买了陈副官,绑走我的女人,不知是何缘故?”他微微一顿,直视对方哂笑,“当然,大哥如果对小弟有什么成见,可以直接问我,何必去为难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
“哦,有这回事吗?”陆匡北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的笑容挂得越来越勉强,平稳一下气息才道:“看来您的记性不太好,但大哥是个聪明人,若任由事情闹大,你我的面子可都不太好看。”
陆匡北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无所谓地笑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位罗小姐是我请来做客的客人。”
“既然是您的客人,想必她现在安然无恙吧?”陆昭南佯装平静,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因为紧张而无法控制地蜷起。
面对这个脱口而出的问题,陆匡北的表情颇有些玩味,似笑非笑道:“哈哈,为兄若是早点知道三弟对这位罗小姐如此看重,自然不敢对她如何。只可惜……”
他的心跳已然拔到了最高点:“可惜什么?”
陆匡北没有继续说下去,从沙发上站起身,优雅地微笑:“三弟,那个小丫头就在城郊北面的兵工厂,不如你跟大哥走一趟。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还是不去?
那里不比陆公馆,把守的重兵全是嫡系的人,如果孤身犯险,后果或许会不堪设想。然而他稍稍犹豫后,很快做出了决定:“那就劳烦您带路了。”
红色,一片红色……不知是日夜燃烧的篝火,还是逆流到眼角的血迹。所有人都是倒着的,像悬着一个个隐隐约约的影儿。罗小鱼想睡过去,但盐水蒸发残留下的结晶腐蚀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如同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咬,时刻把她从大脑充血的昏迷状态拉扯回现实。
十个指甲盖都被硬生生地撬开了,凝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她不敢看,仿佛只要不看,她的手就不会那么疼得要命。行刑的时候,冰冷的铁钳被火烤得通红,她也闭上眼没敢看,如同以前医生要给她打针的时候。
但这样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她疼啊,真的疼啊。她叫哑了嗓子,流光了眼泪,听见那个变态说,他的耐心很好,体贴她受不住,用参汤灌着续命,于是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被酷刑足足折磨了一天一夜。
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为什么不让我早点解脱?哪怕直接开枪打死我也是好的。
仿佛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眼前的红光越来越黯淡,她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身上的伤口渐渐平息了它们沸腾的喧嚣。那片温暖神秘的黑暗将要降临,她没有想起任何人任何事,只是觉得庆幸和满足。
陆昭南快步跨进地下的审讯室,看见一个血人正被倒挂着锁在木桩上。他额前的青筋跳了跳,控制不住内心波动的情绪,沉声命令道:“把人给我放下来。”
所有人冷眼相待,没有动作。直等到接着出现的陆匡北使了个眼色,得到授意的郭副官才道:“你们没听到三少说的话吗?赶紧把人放下来。”
一个宪兵上前解开罗小鱼手脚上的镣铐,她如同一具死尸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他慌忙接她入怀,手指颤巍巍地探向她的鼻间,已无气息。
陆昭南“刷”地抱起她,转身离开,却被执枪的宪兵拦在门口。郭副官上前客气笑道:“三少莫急,大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
陆昭南不得已站定,表情阴沉到了极点,如同翻滚的怒云般欲摧山城。陆匡北从未见过他如此失常的模样,有些尴尬地劝说:“不过是个女人,何必小题大做?你若喜欢这般样貌的小丫头,我多挑几个差不多的送给你。”
陆昭南闻言,冷笑一声:“多谢您的美意,可惜新人虽好,却不如旧人多时积下的情分。”
陆匡北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打了个哈哈:“想不到从前游戏花丛的三弟如今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只是为兄既已交还旧人,那批军火是不是也应该物归原主?”
陆昭南不改面色,镇定自若地问:“什么军火?”
“你莫要和我打哑谜,有目击证人亲眼看到是你杀了朱光,劫走那批东西。当然,刚开始我非常相信三弟,一怒之下,施以严刑,虽然下手有些过重,但为兄的这番苦心你要体谅才是。”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三弟伤心,那个造谣污蔑你的人便是罗小姐。如果三弟矢口否认此事,我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外人伤了你我兄弟的和气,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只是为了避免养虎为患,无论这个挑拨离间的奸细多么讨人喜欢,都不能再留下她了。”
陆匡北的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发至肺腑,有理有据,无从反驳,却是敌强我弱的形势之下,冠冕堂皇的挟持。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要美人还是利益?自己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