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鱼哄完罗大山入睡,回到二楼主卧,无边夜色漫了过来。她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呆,突然楼下花园的铁门大开,汽车带着刺眼的明灯,驶了进来。
自那天后,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想起惨痛的遭遇,罗小鱼一阵阵地心慌,过不了不久,屋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旋即转开了门把手。
陆昭南一身凌厉的军装,立在门口,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露半分情绪。她吓得白了脸色,倒退两步,紧紧靠着墙根,浑身充满戒备。
他看得清楚,心中钝痛,却仍是不动声色,然后阖上门,退了出去,这一夜,再也没有踏入卧室。
此后,陆昭南每日回来,都只是分房居住。罗小鱼有意错开时间段,避免与他见面。一连一个月,两人都没能说上话。
罗小鱼过上了正经姨太太的生活,牌桌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与陆公馆的各位姨太太们也愈加熟荏起来。开始的时候还能大杀四方,到最后几天却越输越多,才发现自己上了老手们的道儿,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下一屁股的赌债。
六姨太的赌债多少能免,可七姨太就不留情面了,追着她要两百大洋。罗小鱼悔不当初,她去哪儿拿那么多的钱呀?难道又要去当首饰?这么做岂非是去触老虎的胡须?
八姨太林氏育有一女,平时温温柔柔,话也不多,全心全意地将爱投入到女儿的身上。至于她白日里无事,为什么打麻将?罗小鱼觉得应该也是被六姨太、七姨太撺掇过来的。
至于九姨太,罗小鱼去陆公馆这么多天,才见过她一次。九姨太与她这具魂穿的身体年纪相仿,靓丽的脸蛋,青葱的身段,穿戴精细,皆是偏时兴的娇嫩颜色。再加上呼来喝去,仆婢成群的娇纵脾气,若不是怀上的肚子见显,倒像是陆公馆的嫡出大小姐。
那时九姨太田氏在走廊里里碰见她,也没什么表示,略略给了一个打量的眼风,便趾高气扬地过去了。大抵觉得她不值得落下面子招呼。
同是花儿一般盛放的最美年华,一个是陆大帅明媒正娶,捧在手心呵护万千的新宠,另一个只不过是三少爷尚未正名的妾室,身份地位,高下立现。
罗小鱼不以为意,若不是九姨太撂下担子,只怕她还没有资格加入陆公馆的姨太太圈。陆匡北收在后院的那些小妾朝不保夕,都没有几天的活头,只怕今天刚认识了,说不定明天人就不在了。大少奶奶虽然为人和善,一向受人称道,但决计不肯放下身段和姨太太们交际。
共同生活在后院,妻和妾毕竟不同。妻是正经的主子,娘家背景大多是一等一地雄厚。妾就是各处捡来的玩物,可有可无,若不是特别受宠的,犯了什么错,打死发落也由得去。
陆公馆还有一位四姨太,但罗小鱼从没见过。听说这位四姨太每日只躲在屋子里吃斋念佛,除了逢年过节,轻易不肯露面,非常神秘。二少爷陆镇东为她所出,常年不在安阳,和妻子沈氏居住在陵城的岳丈家中,在大帅的三个儿子中,竟是最清闲的那个。
至于大太太陶氏更不必多说了,罗小鱼每次看见她,都心惊胆战地退避一边,不敢直视。好在对方根本不认得她是谁,也没有过分注意。
且说十几天后,罗小鱼的赌运直线下降,欠了几百块大洋的债,便开始后悔发愁了。她有心想求助陆昭南,却怎么也拉不下脸。两人冷战了一个月,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当晚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等待许久的罗小鱼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出,叫住了他:“三……三少。”
陆昭南脚步微顿,愣了几秒才转过身问:“你找我?”目光沉沉,竟是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她只有硬着头皮上:“三少,我最近欠钱了。我……”
他闻言,简直隐藏不住笑意,表情奇异地打断她,直接问道:“欠了多少?”
罗小鱼心想也是,她每天被六姨太拉去陆公馆打牌,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便战战兢兢地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瞥着对方的神情,似乎面色如常,她才继续把话说完:“六十块大洋。”
他淡淡“恩”了一声,允诺:“明天去向陈副官要吧。”
她喜出望外,马上保证:“谢谢三少,我下次绝不会去赌了,就算是六太太拉我,我都不会去的。你要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我从不败家的。”
陆昭南懒得听她废话,移步踏进旁边的侧卧,“啪”地一声栓上门,将满心欢喜的她关在屋外。罗小鱼却丝毫不介意,“咚咚咚”地敲了几下房门,带着诚挚的谢意,大声道:“三少,晚安,早点睡。”
他随手脱下军衣,扔到了床上,听得她道谢完,便脚步轻快地回房了,忍不住斜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他喜欢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