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宿觉得陆昭南疯了,那个女人被关在清雨台,无声无息了近两年,陆昭南还是没有找任何的女人。这还像以前声犬色马,风流不羁的他吗?与其说他在折磨罗小鱼,不如说罗小鱼在折磨他。
陆昭南从来都不会主动问起那个女人的状况,但每个月方宿都必须提交有关的信息,其实不外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在等着她退步、妥协,但很明显,这个女人一点儿都不识抬举,清贫的日子似乎过得还挺自在。
陆昭南的这种不同寻常,所有熟识他的人都察觉到了,霍景时也不例外。陆嘉生已经学会说话和走路了,可她自己的肚子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他来正院的次数屈指可数,简直像是在例行公事。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在他的地位逐渐稳固后变得越来越明显。甚至,很多个夜晚,他都不想碰她。
霍景时自然不是傻子,她也有心,也有感情,因而对罗小鱼的嫉恨在一天天地疯狂生长。丈夫的心是她的,长子也是她生的,霍景时惧怕她现在拥有的一切说不定哪天就会烟消云散。那个女人离开陆公馆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要她死。死了就彻底威胁不到她了。
正毒恶地想着,怀中的陆嘉生扬起可爱的小脸,亲糯糯地唤道:“妈妈。”
霍景时眼底的凶光立隐,回笑着抚顺他的额发,陆嘉生贪恋地往她怀里钻。她附在小耳朵旁,轻轻柔柔地道:“妈妈爱你,你爱不爱妈妈?”
“爱。”陆嘉生回道,自幼年记事开始,就是这个女人在旁边无微不至地关爱和呵护她。孩子年纪太小,根本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生母亲的关系,陆昭南对长子很严厉,从不主动亲近他,且不苟言笑,即使第一次开口唤爸爸时也没有露出笑脸。因此是霍景时在倾尽所有的母爱给他(至少在表面上),嫡母便成了陆嘉生最重要的人。
陆嘉生三周岁的生辰快到了,罗小鱼整日无事,想给他做几件小衣裳,却因为不知道孩子的尺寸而作罢。黄昏的幽光慢慢地泛过窗台,在木漆的地板上淌起水波似的潋滟条纹。她望着窗外的暮色,心底难免泛上一丝伤感,她想孩子了。
无论陆嘉生是她和谁生下来的,他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他现在一定会说话,会走路了。罗小鱼有时候在心中猜测,只要主动向陆昭南低头,或许,她想见孩子也不是那么困难。
但罗小鱼怎么肯向自己的仇人低头?这种事对于她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鲁莽冲动的犟脾气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罗大山拐着脚走到面前:“小鱼。”
“恩。”罗小鱼答应一句,每次看到罗大山一瘸一拐的腿,她心底的恨意又深了一层。这种恨意足以泯灭她刚才对孩子刻骨的思念。
“小鱼,饿。”
“好,我就要去煮饭了。你再等一会儿。”
罗小鱼起身去厨房,倒了油热了锅,“滋啦”一声,蔬菜下锅,泛起一层冷翠的油光。用勺子单调地翻炒着,罗大山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她。这样的情形已不知重复了多少回,就连每日供应的菜色几年来都没有很大的变化——敷衍了事的结果。
终于彻底厌倦了。
不想再继续耗时间下去,怎么才能逃出这座牢笼?她在心里琢磨。
“我怎么样才能出去一趟?我待在这儿快待疯了。”罗小鱼问守在别院大门的宪兵。她主动向他们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这次提出的要求更是新鲜地仿佛日头从西边升了起来。
没有人答复,有人回头瞥她一眼,带着不屑。
“你想出去?”终于有声音开口。
罗小鱼点点头,抓着铁栏的手捏得死紧。
“你想出去多久?”
“不久,我想出去逛逛,不会太久。你们大可以跟着我。”
“好。”言简意赅地做主。
“真的可以?”
“可以。”
其他宪兵战战兢兢地问:“头儿,这,不用向上头禀报吗?”
“不用。”那人暗地里一笑,笑容带着几分诡异,“二太太在屋子里待得太闷了,偶尔想出去逛逛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们就当作没看见,什么都不许说。”
“是!”
汽车载着罗小鱼和罗大山晃悠悠地驶出清雨台。副官亲自在前座架的车,回头问:“二太太想去哪里透气?”
“哪儿都行。”
“我带二太太去孙家巷吧,那儿有一家烧饼店不错。”
“好。”
满载而归,途径一家公园又停车歇息。罗大山抱着烧饼,坐在石椅上啃得正欢。年轻的副官将手中的烧饼递给她,罗小鱼摇摇头。
“为什么不吃?”
“不想吃。”
“恩。”副官将烧饼拿回,自己咬了一口。边吃边夸张地叫道:“好吃。太好吃了。”
憨厚的举态逗得罗小鱼想发笑,她重新伸出手:“喂,给我一块烧饼,我想吃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
“你私自带我出来,要是被你的长官知道了的话……”
“那又怎么样,我乐意。你呢,你为什么被关在里面关了那么久,简直跟囚犯没什么两样。”
“我乐意。”她心不在焉地回道。两人突然相视一笑,似乎同时在对方身上看到某些有点相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