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宿老实回答：“他们现在都在正院。”霍景年便头也不回地登堂入室，霍景时手下的一干人等果然惧惧然地守在原来的地方。虽然安军并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可四小姐的惨死总归令他们心有余悸，兔死狐悲，此刻见到霍二少踏进院门，全是雀跃不已，同时想到霍家让他们留在这里照顾四小姐，可四小姐却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怕自己最后也难逃一死，便又都灰心丧气地垂下头去。
霍景年打量着这帮吊丧的人，全是自己熟悉的面孔。这时，奴仆的圈子里钻出一个妇人，哭头涕脸，撕心裂肺地跪地嚎叫：“二少爷！”
霍景年认出她就是从小照顾霍景时的乳母——李妈妈。立刻上前搀扶起她，问道：“妈妈可有什么话要说？”
“二少爷，老奴自知小姐已死却还厚颜苟活于世，就是为了能活着见到您，禀告小姐死因的真相。”
霍景年闻言，顿时双手一紧，厉声问：“你知道四妹是被谁杀的？”
李妈妈抹了两把眼泪：“小姐嫁到安阳的一年多后，陆大帅就接回了罗氏，自此常把小姐冷落一边，不闻不问。小姐在这儿的日子过得苦啊，可为了不让老爷太太二少爷担心，只字不提自己的委屈。小姐嫁入夫家，相夫教子，无一不好，且有容人的大度和雅量，岂料那罗氏欺人太甚，步步紧逼，先夺大帅，再夺长子，现在……”说着，忍不住抽咽了几句，才泣不成声道，“现在她竟直接下了毒手，让小姐横死在外，死不瞑目！”
霍景年恨得牙齿研磨，咯咯作响，红血丝布满了眼眶：“四妹究竟是怎么死的？”
“老奴认为小姐就是被罗氏所杀，昨日小姐假意逛街，实则去了‘清雨台’，便是那罗氏的住所，等再回来就是一具尸体了。老奴乃小姐最贴己之人，对小姐的心思举动了如指掌，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说罢，李妈妈抓住霍景年的裤脚，苦苦哀求，“二少爷，你一定要替小姐沉冤昭雪，不可令她含恨九泉啊！”
从头至尾，方宿站在一侧，冷眼旁观。谁都猜不到霍家的人会提前来，只怕罗小鱼就要倒大霉了。但方宿不觉得惋惜，反而有一种庆幸，罗小鱼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杀霍景时，只怕以后也敢明目张胆地杀陆昭南，然而大帅却仍对这个心怀异心的女人执迷不悟，如果能借助霍家人的手除去这个随时会对大帅生命安全构成威胁的灾星，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此，方宿只是通知陆昭南，霍家的人提前来了，却只字未提霍景年已疑罗小鱼是凶手。但即使他不提，陆昭南也已经做好霍家会把矛头对准罗小鱼的准备。
为了罗小鱼，他要做好万全之策，一丝一毫都不可行差踏错。
经过及时的抢救，女人终于苏醒过来了，她胸口的刀伤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月便可痊愈。她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洁白的病床，清风正吹拂着窗帘轻轻飘动。然后她就听见门外男人命令士兵的声音。
“即刻传电陈师长，在边境多派些兵力，近几日不能麻痹大意。”
“是。”
“还有，让方宿好生招待霍景年，切不要轻举妄动，露出马脚。”
……
最后，房门被推开了，一脸愁容的陆昭南紧锁眉头走了进来，待看清病床上的罗小鱼已睁开眼，顿时，失而复得的狂喜又瞬时扫清了所有的愁绪。他快步走近几步，坐到床前：“你醒了？”
“嗯。”罗小鱼点点头，昨日陆昭南直接忽略霍景时，转而抱起她的时候，她尚未完全陷入昏迷，因此现在再面对他，一股复杂的滋味萦绕在心间。
“霍氏已经死了。”陆昭南平静道，然后深凝着对方的眸子，叹了一口气，“我做错了，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应该先替你杀了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罗小鱼的手抚上他的脸，摩挲着如刀刻般的鬓角：“我……”她顿了顿，轻叹，“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刚才我听见你在门外说，霍家的人已经到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必会让我替霍氏偿命的。”
陆昭南立即紧紧抓住她的手，保证：“不！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只是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些，但你放心，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保护你。”
女人终是叹息一声，酸涩道：“大帅，我不值得的。我杀了你的妻子，你难道真的一点儿不记恨我吗？”
“就算你杀了我，我都不会记恨你的。”陆昭南娓娓叙来，短短的一句话仿佛有一种难以承受的重量，压得她的铁石般心肠几近就要粉碎。
“为，为什么？”罗小鱼喏喏地问道。
“因为我爱你。”陆昭南将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问，“感受到了吗？这颗心脏正在为你跳动，这里都属于你一个人。”
“小鱼，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在缓缓地恳求她，虽然端正威严地坐着，却仿佛匍匐在她脚下，俯首称臣。
罗小鱼喉咙滚动，一股滚烫的热血涌上了大脑，嘴唇微微扇动，似乎就要吐露出什么字眼，但到了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然后，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从他的心口移开，沉默而平静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对方眸色沉沉地凝视她，似乎没有什么过度的情绪。
两两相望，无言以对，气氛沉得犹如一潭令人灭顶窒息的死水。
浑浊。无力。
过了一会儿，陆昭南终是斜起一抹淡淡的嘲意，转移话题，先开口道：“‘清雨台’是不能继续住了，血腥味太重，不利于你养伤。我会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点，等避过了这一阵的风头，你再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