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昭南抱着浑身是血的罗小鱼出来,在外等候的方宿当即愣在了原地,视觉冲击委实过大,急唤:“大帅?”
“去医院!快!”
方宿总算没有忘记另外一个人:“那大太太……她是不是没事?”
陆昭南这才醒觉霍景时正在濒临死亡,因为她伤到的要害明显比罗小鱼更严重更致命。但看到罗小闭目躺倒在地,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剪刀——犹如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他的心就彻底慌乱了,根本来不及考虑其他的人和事,下意识做出了最诚实的举动。
于是,陆昭南回了一句:“她有事,还在里面。”接着,毫不停留地抱着女人坐上汽车,急速开往了最近的医院。
霍景时吊着最后一口气,在地上胡乱地攀爬着,求生的欲望仍在。但每爬一步,喉咙里涌出的鲜血就越多,在地面残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最后她爬到了一双军靴的脚下。
难道是他?
他回来了?
霍景时心绪犹如死灰复燃,抬起头,却看到了方宿那张隐忍的脸,刚刚跳跃起来的心又彻底枯败凋落下去,挫骨扬灰。
“大太太,别动。”方宿看到霍景时的惨状,即使久历沙场也有些不忍,“属下冒犯了。”说罢,蹲下身子,将霍景时抱起来,岂料她刚入他怀里,似乎变得更激动了,脖子一歪,终于断气了。
死不瞑目。
方宿叹息了一声,用手阖上她的眼睛,抱着霍景时的尸身走了出来。那个只顾着自己逃命的丫鬟乍见到霍景时的尸体,再也压抑不住,尖叫起来。
方宿厌恶地盯她一眼,掏出手枪,直接扣动扳机。
“砰!”一声,整个世界再度安静下来。
霍景时出陆公馆府门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再回来的时候却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方宿亲自指挥,控制住正院的一众霍家手下,沉痛地宣称,大夫人逛街的时候,遭遇不测,刺杀的凶手目前下落不明,但安军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找出来,给你们一个交代。
接下去,就是有条不紊地布灵堂,办葬礼。霍景时既已嫁到安阳,入的必然是陆家的祖坟。陆昭南丝毫不想拖延葬礼的速度,通知了各方势力,匆匆停棺一日,便要下葬。那时候,他派去顺天传消息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告知霍家这一噩耗。而陆昭南掐时机就是这样精准,等到霍家派人赶来的时候,霍景时早已下葬,已逝之人入土为安,自己再去抓些乱党匪寇,谎称凶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交代”过去。
陆昭南自负地想,凭他现在的实力,霍家或许还真的不会为了一个霍景时而和整个安系军阀为敌。即使他们不肯吃这个哑巴亏,陆昭南也已调动了部队,做足所有准备兵戎相见的布置。
如此便可滴水不漏。
陆昭南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霍景年早已收到妹妹发来的消息,在提前赶往安阳的路途中。
陆昭南有后手,霍景年自然也有后手。霍景年与霍景时一母同胞,俱是大房血脉,从小到大,最疼霍景时的除了霍宗夫妇,便数这位亲二哥了。霍景年一开始就不满意这桩政治联姻,他怕四妹一人嫁到异乡无人照拂,受了欺负,特地送给她两只信鸽。
霍景年道:“哥哥走了,你要是再受什么委屈或是遇上什么难处,可以把信绑在鸽子的腿上,让它们传递消息。哥哥一得到消息,就会赶来救你的。”
霍景时当时郑重地点点头。
霍景年又道:“对了,这些信鸽自由惯了,你也别一天到晚地掬着它们,每隔半个月把它们放出来一次,不然它们整日无事又吃得太饱,等到以后就飞不动了。”
其实霍景年为了以防万一,已将这两只信鸽进行了特殊的训练,并在安阳城内的某条街巷布置下自己的人手,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确认和保障四小姐的安全。如果每隔半月鸽子安然无恙地飞回来了,说明四小姐也一切平安;但如果哪一天,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鸽子的影子的话,就要迅速传递消息回顺天。
陆昭南虽已让人射杀了那两只信鸽,但万万料不到霍景年同样心机深沉,手段高深。因而还未等到霍景时真正入土为安的那一刻,霍景年已然率兵赶到了安阳,直入霍景时的灵堂。
方宿叫苦不迭,谁都想不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霍家的人竟似有预卜先知的能力,提前来了。霍景时昨日惨死,今日全身苍白地躺在棺柩里,寿衣寿鞋都已穿好,有着致命伤口的脖颈上还系着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绢。
霍景年原在途中猜测或许只是夫妻间小打小闹,床头吵架床尾和,等到了安阳,听清景时道明分由再做打算,因此只带了十几个近卫兵随行,权作探回远亲罢了。却实在没料到等真正到了陆公馆的门口,却是披白挂丧,纸钱飞舞的景象。自己最疼爱的四妹竟已在安阳不明不白地死了。
霍景年一把揭下系在霍景时脖间的白丝绢,那条长长可怖的伤口早已血液凝固,只留下一道淡红的疤痕,格外凄艳。他怒不可遏,一拳打在棺柩上,目露金星,暴呵:“谁干的?是谁杀了我妹妹?”
方宿只得硬着头皮把谎言编圆:“大太太昨日上街被乱党挟持,遭遇不测。大帅已命人全力追捕凶手,给霍二少一个交代。”
霍景年闻言,突然嗤笑:“乱党?是什么样的乱党,不喜欢用枪,倒喜欢用刀?而且这分明是一刀致命,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四妹一个闺中妇人又怎么得罪了那个乱党,对方竟非要一刀置她于死地?”
方宿也觉得这个借口实在太过牵强,而且就算霍家相信了这番说辞,保护不力的罪名陆昭南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又涌起强烈的恨意:都怪那个女人,她活着只会无止尽地给大帅捅娄子,添麻烦。
这时,霍景年想起了另外一个关键问题:“我妹妹带来的旧人呢?他们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