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的局势愈演愈烈,梁王的宫人与魏蘼带来的宫人相互对峙,剑拔驽张,为数不多的府卫更是虎视眈眈,剑心直指魏蘼。
魏蘼手持梁王印玺,却忽略了另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梁王手中的帅印。
即便她做得梁王府的主,但手无兵权,却奈之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王与张谨言相依相偎相互扶持着离去。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输得如此彻底,即便他知道张谨言的种种心机,又如何?临了还撂下一句:“本王的夫人,动一下试试?”
骄阳似火,而魏蘼觉得浑身刺冷,她翻得了天覆得了地,这么多年来,却唯独在他的手里一败再败,至如今已是彻底不可收拾。
“禀娘娘,金泉寺靜心求见。”
魏蘼甩了甩头,依旧觉得迷糊,金泉寺素与梁王交厚,而与她却从无交往,此番却独来见她?
小沙弥静心扑通一声在魏蘼面前连叩了几个头,口呼:“娘娘救命。”
海棠十分不客气道:“小和尚,有啥事请王爷救你们去,我们娘娘不管闲事。”
静心含泪道:“启禀娘娘,这可不是闲事,人命关天哪娘娘。我师父是不该围困王爷,王爷点了师父的心穴也是无可厚非,但六月初六至今已是多日,师父卧于禅房未能动弹,再拖几日人就废了。”
“那你求王爷呀,咱娘娘又不会解穴道,救不了你家老和尚。”
魏蘼与海棠关注的重点却是不同,将眉心拧了一拧:“六月初六?”
“是。”静心说道,“那日夜半于寺外拾得一重伤之人,只因那人口中所称涉及重大,因而师父命小僧三更天来请梁王尊驾。那个人死于四更天,我师父听梁王语中对圣上不敬,恐生骤变,因而将王爷留在了寺中,可谁承想,仅仅两柱香的功夫王爷就自解穴道,反拿了我师父。幸好已是五更天,若是三更人穴最脆之时,非当场断了心脉不可。娘娘若是不信,可亲自前往敝寺一见。”
“死的是什么人?”
“不知,只听王爷唤他什么禄绥。”
魏蘼吃了一惊,这些日子见到禄绥的次数少之又少,只知他每一次匆匆回府与梁王密谈之后又匆忙离开,如今居然已经死去而自己却毫不知情。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梁王究竟在忙于什么勾当。
那日德安禅师从禄绥断断续续的言语之中听出了惊天的秘密,唯恐梁王手握重兵哗然生变,便以寺僧之众围困梁王于寺中。
梁王反掌一击,点了德安禅师的心穴,方才得以脱身,领着府卫埋葬了禄绥,回到王府时天已大亮,正赶上桂嬷嬷庭杖曹嬷嬷。
这也进一步证实了孔勤的交代完全属实,那一夜的四更天,梁王根本不可能与张谨言在洞中行苟且之事。
人都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却不料,原来亲眼所见也非属实哪。
魏蘼赶到金泉寺,情形并非静心所言,德安禅师虽然心口还有一些疼痛,每日里倒卧于禅房歇息,但能吃能喝,也不影响诵经念佛。
只不过是引魏蘼前来一见罢了。
“阿弥陀佛。”德安禅师念了一声佛又紧捂着心口,“今日终于得见娘娘。”
“禅师为何如此?”
德安禅师将所思虑对魏蘼如实相告,又以天下百姓苍生之重相托,求魏蘼速速阻止梁王兵变。
良久,魏蘼稳住了心绪,问道:“死了一个府卫统领罢了,为何会造成梁王起兵之忧患?那禄绥所言,究竟所涉何事??”
德安禅师摇了摇头:“那禄绥临终只言片语,老纳听得并不真切,只知道他提及皇陵,与什么三泉都死了,梁王这才怒而言及他的长兄。”
魏蘼心中一个咯噔,梁王长兄,可不就是当今圣上么?
若是提及皇陵,大概就与当年的郭贵妃从殉一事相关了。梁王已然远离了京城,偏于安陆,这事至今还没放下么?
梁王手中百万雄兵忠心耿耿,魏蘼已见识过亲兵护主的厉害,若是他当真起兵北上,攻城掠地进而直入紫禁城,想来也有的一拼。
阿冷这些日子探得梁王频繁出入兵营,也说明了大变将即的前兆。
当年为了应天百姓的身家性命而放弃了金銮宝座,却于数年之后要用百万雄师去巧取豪夺,人心等闲变幻难测啊。
“唉,王爷怕是越行越远,娘娘若再不阻止,恐到时难以收拾啊。”
“禅师又凭什么断定本宫就能够劝得动王爷?”魏蘼心中凄楚,而今自己在梁王心中什么也不是,求她还不如去求那位张夫人来得有用些。
德安禅师轻轻一叹:“老纳也不知凭的什么,只知道,王爷必定能听娘娘的。”
“罢了,本宫就勉为其难,试一试吧。”
既然事关天下百姓,魏蘼也只得勉强答应回去试一试了,能不能说得动梁王,只有看造化。
“如此,老纳为天下苍生,给娘娘叩首了。”德安禅师捂着心口,欲要伏地叩首,被魏蘼止住了,于是又合掌念佛。
魏蘼转身离去的霎那,德安禅师忽然问道:“请恕老纳失礼,敢问娘娘闺名?”
海棠柳眉倒竖:“这老和尚太放肆,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颐顺郡主么?”
德安禅师低了头,除了念佛之外,别无他话。
身后传来静心的小声嘀咕:“师父,求她没用,还是想法子找那个蘼儿吧。”
“唉,茫茫人海,谈何容易?”
魏蘼猛然转身:“什么蘼儿?”
“呃……”静心与德安禅师面面相觑,这娘娘耳朵还挺尖。
“阿弥陀佛。静心也不知,只记得那一夜梁王所言‘本王还有蘼儿’,想必是梁王心心念念之人吧?”
静心还想说什么,被德安禅师制止了,双双朝着魏蘼合掌念佛。
在梁王妃面前提起梁王心中另有其人,实为不妥啊,却不知魏蘼心中莫名其妙的一暖又一刺。
海棠扑哧笑出了声:“哈,那和尚,殊不知咱小姐的闺名就叫魏蘼啊。”
“这……”德安禅师先是一愣,继而喜形于色,“这可好了,百姓有救了,梁王必定能够听取娘娘之言,放弃兵变。”
魏蘼缓了一缓,幽声道:“那也未必。本宫就是蘼儿不假,但也并非禅师所言是梁王心心念念之人,本宫未必能劝得动梁王。”
不要说心心念念,至如今怕是恨之不及了。
德安禅师则十分肯定,连道几声:“一定能。”
“娘娘可知当年梁王初到安陆之时,在敝寺收的那名女婴么?”
“女婴?”
德安禅师捻须微微一笑:“那一年郢王府两位郡主奉诏迁往南京,途经敝寺歇脚,留下了一位即将临盆的女子。那女子生下一女婴后便大出血死去,敝寺只得暂且代为收养女婴。端阳节梁王前来敝寺进香,恰逢寺中蘼花烂漫,一片花瓣堪堪落在女婴额上。也不知为什么,梁王一时兴起,便收了那名女婴为义女,带回王府精心抚养,即为新宁郡主。”
“不、不是张谨言所生?”
德安禅师道:“这些年新宁郡主一直由谨言姑娘亲自抚养,只因城中人言可畏,谨言姑娘欲将削发为尼,梁王问及老纳如何是好,老纳进言,这才纳为夫人。”
海棠目瞪口呆,魏蘼亦痴痴想了半晌。
“如今想来,并非梁王一时兴起,而是心中念着蘼儿。六月初六那一日夜里,梁王怒意起时,口中亦称为了蘼儿挺过大明天下去。若娘娘果真就是蘼儿,则百姓有望,苍生有救啊。”
魏蘼浑身颤栗,冷汗沾裳,霎时间有一种将一盘好棋下了个稀巴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