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印玺在魏蘼面前泛着青幽幽的寒光,此刻,她的面庞比印玺更冷,她的心,也已渐渐地变得坚硬。
“小姐,你为什么又不让阿冷哥去接老爷夫人来了?如今这梁王府已是咱们的了,正好接老爷夫人来享福呀。”
“瞧你那口是心非的样,你不是巴不得我去襄王府么?”魏蘼斜斜地瞥了海棠一眼,低低地叹了一声,“如今是无论如何都去不得襄王府了……就让我爹爹娘亲在那里多享几天福吧。”
海棠愈加的不懂,魏蘼也懒得理睬她,只是阴阴地自问了一句:“孔勤的判决也该下来了吧?”
不知道她的奏章有没有追上桂嬷嬷的八百里加急,即便送到宫里,这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上,也不知道谁主生死,算算日子也该是孔勤的大限了。
正思虑间,便听得门高呼:“太后懿旨到!”
“圣旨到!”
两份旨意几乎是同时到达,而梁王却迟迟未出,魏蘼只得率合府人等跪迎叩首接旨。
太后懿旨杀。
皇上圣旨赦。
魏蘼手持两份帛旨,目光幽冷盯着孔勤,此时他已是头冒冷汗,浑身瑟瑟,腿脚软得站不起身来。
曹嬷嬷伤重只能趴着,却比孔勤来得坚忍些。
正殿里那个大胖子显然对又一次被拉出来捆着很不满意,哇哇地叫嚷。
“孔勤,你说本宫该遵行哪一份旨意呢?”
孔勤叩头如捣蒜:“娘娘饶命。”
魏蘼将眼一眯,冷笑了一声:“饶你性命?试问你有何德何能,令本宫为你得罪了太后娘娘?”
“就是就是,太后的旨意,哪个胆敢违抗?都不要命了?”
桂嬷嬷早早命宫人将行刑的刀斧磨得锃光瓦亮,盯牢了孔勤与曹嬷嬷两人的后脖颈,按捺不住地兴奋。
魏蘼面露不悦:“桂嬷嬷此话说得偏颇了些,太后懿旨不得违抗是真,难道皇上的圣旨就可以违抗了吗?”
桂嬷嬷还想说什么,被魏蘼威严一瞪,只得退至一旁去,
孔勤面色灰白,双唇哆哆嗦嗦的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却令人十分疑惑地将脸转向了张谨言。
张谨言则低头埋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有金簪危危地颤着。
魏蘼心中有所顿悟,此二人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想当初便是他二人设计将她引到正殿里去的,那一夜若不是梁王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还能不能站在此地?
想到梁王,她不禁凝了凝眉,这些日子他基本不在府内,阿冷只探得他时常在亲兵营中走动,也不知他究竟忙些什么。
两个前来宣旨的公公轮番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魏蘼早做决定,他们还等着回京城去交差呢。
“梁王妃不能作主,还是请梁王回来,早做决定的好。”
魏蘼的凤眼一挑,说道:“两位公公又怎知本宫作不得主?本宫这就决定了,遵行皇上圣旨。”
“这……不可不可……”桂嬷嬷连叫带嚎,却也奈何不得魏蘼,只表示要再修书一封,连魏蘼也一起告了。
两位公公看在魏蘼奉上的两份不菲的“薄礼”,倒也没啥异议,收了礼屁颠颠地回京交差去了。
“真真是气死老身啦,悔不该那天没将这些不肖之徒通通打死……”
“得了吧桂嬷嬷,瞧你这般连声嚎叫,谁踩着你尾巴似的,你是憋着劲要杀孔勤还是曹嬷嬷?我怎么那日见你厚此薄彼了呢?既是同案之犯,怎么桂嬷嬷只摁着曹嬷嬷一人往死里打,孔勤却一根毫毛都未动得?”
海棠冷嘲热讽,桂嬷嬷暴跳如雷:“孔勤并非那夜当场拿获,因而缓一步再拷问,怎么就显老身厚此薄彼了?”
魏蘼猛地一个激灵:“孔勤并非那夜当场捉获?”
一旁的宫人上来表功:“回娘娘,那夜孔勤乃五更天时从无衣园出来被我等拿个正着的。”
魏蘼心中咯了一下,五更天?
她疑惑地望着孔勤,而孔勤目光闪烁不定,被她紧盯上了。
她朝着孔勤扬了扬太后懿旨,不怒自威:“孔勤,说实话,否则本宫改主意还来得及。”
“是,小的全都说……”
孔勤话未落音,只听得张谨言冷声说道:“孔勤,你若说了,谁也救不了你。”
“张夫人,孔勤非是怕死,横竖只一条性命,要杀便杀了。可是,孔勤怕的是,无人照看主子呀。”
“你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孔勤犹豫了许久,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是郢王世子。”
魏蘼吓了一跳:“郢王不是因为无子除封的么,何来世子?”
孔勤含泪叹了一声,方才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世人皆知郢王仅两位郡主,却不知还有一位刚一出生便极不正常的儿子,郢王羞于示人,只将他养在无衣园深处的洞穴之中,由孔勤与曹嬷嬷照料他的日常。
因郢王是太祖爷幼子,从辈份上来说,梁王便要尊称他的世子为皇叔。
但这仅仅是孔勤的说辞,并无实据,梁王将信将疑,只得暂时先以皇叔之礼待之,请他住到了正殿,但这主儿实在是不同于常人,又只得闭门落锁,梁王着实十分尴尬烦闷。
孔勤转向魏蘼又梆梆梆地在地上磕出血来:“孔勤为了主子既忍辱负重,也做了诸多不肖之事。只因小的恨梁王霸了王府,因而多方寻机迫他回京,还包括与张夫人设计害娘娘您,还有,还有那一夜洞中之事……”
张谨言失声尖叫:“孔勤,你闭嘴!”
孔勤似乎也已豁出了命去,再不管张谨言的威胁,将那一夜洞中之事霹雳啪啦通通说了个淋漓尽致。
张谨言花颜已全然失色,瘫倒在地。
桂嬷嬷初时还吵吵闹闹,此时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被眼前的热闹镇住了。她每日里在梁王府中窥这探那的,却没想到尚有如此大戏是她一无所知。
魏蘼轮番扫视着张谨言与孔勤,眼中冒出火来。
那一夜,洞中那变态的一幕,不过是张谨言的巧计布局罢了,只为了让她与梁王反目成仇。可笑自己熟知兵法用计无数,自以为聪明绝顶,到头来却被一个小小的张谨言耍得团团转,如她所愿将梁王彻彻底底地伤到透骨。
她紧咬着震颤不已的牙关,拚命地将一口怒气咽了下去,于牙缝里迸出话来:“孔勤护主尚情有可原,张夫人不遵女行不守人品坑害正妃,本宫即当施行家法,杀之无赦。念你服侍王爷多年,本宫赏你一个全尸,三尺白绫或是毒酒一杯,随你心意。”
“不行!”梁王一步跨上前来,与魏蘼两两相对,出言毫无余地。
“本王的夫人,未休未离,无人能杀。”
初时见他,魏蘼稍带了几许愧疚,但一听他如此毫不犹豫地护着张谨言,心头的怒火砰地冒起三丈高。
“王爷您别忘了,印玺在本宫手里,梁王府由本宫作主。”
梁王毫不示弱,亲手扶了张谨言起来,冷凉凉面对魏蘼:“你可以连本王一同杀,否则,休想动谨言一根毫毛。”
既已知张谨言干的那些丑事,却还是一味地偏袒,甚至摆明了与她共进退,教魏蘼这一口怨气如何下咽?
“那么好,本宫就成全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