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星在户(二十四)
韩雪霏2018-10-29 09:162,372

  虽是初秋时节,而梁王府敕建彩楼的树影寒枝之间,竟是数声寒鸦乌翅掠过,更兼连翘笑得蹊跷,教人不禁打着寒颤起一身鸡皮疙瘩。

  禄绥的手下十分卖力将连翘反手押着,却止不住她连声的惨笑。

  梁王猛地从云雾里惊醒。

  “连翘,你很聪明,咬了小长乐一口不过是逼着他为你翻案罢了,小长乐果然不负你所望。好,很好,本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长乐的三十六计谋有朝一日用在本王的身上。”

  白裳依然似雪,面庞依然如霜,目光尖利若冰凌。

  而魏蘼内心的盔甲已然可以抵御那朝她射来的厉目寒光,不再畏惧,亦不会再有丝丝涟漪。

  “不错,小长乐如此费心费力,不过是想让你们也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她冷笑,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足以胜过他的冷他的尖他的利。

  两两相望,四目对视,百感如风,却已是谁也伤不到谁的境界了。

  良久,梁王退开了一步,将纪清悠扶了起来。

  “本王倒要看看,小长乐你终究如何让本王的王妃百口莫辩。你手里的牌不就是米伯么?一个米伯,说明不了什么。”

  魏蘼收回了倔强对视的目光,倒是有些诧异:“王爷怎么知道小长乐打米伯的主意?”

  “呵,”梁王一声冷哼,“本王当然记得某人对某种气息特别敏感。”

  当魏蘼趴在地上对着那片碎枯叶深嗅的时候,梁王虽然离她很远,却已然明白那片叶子的出处,及至她将细小的泥沙流落他的掌心,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梁王没有闻到某种气息,却可以从某人的表情上判断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

  他与她,近到彼此息息相通,却又远到参商不见。

  “呃……”魏蘼的心颤了一颤,那层层包裹着的防护甲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用了十二分的定力,方才于瞬间修复起来,又变得坚硬无比。

  就算他能够看透她的心思又如何?还不是不懂她不解她!

  禄绥一个激灵,才发觉派去福履园请米伯的两名手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赶忙又派了两名手下去请。

  “说的可是那位米嬷嬷的丈夫米伯?姐姐与我自从来到梁王府,与米伯不过是一面之缘。一个挑水浇花的老园丁而已,我就不信小长乐居然可以拿他与我姐姐做什么样的文章,又凭什么能够让我姐姐尝什么百口莫辩的滋味,说来倒让人笑掉大牙。”

  “谨言姑娘还是护好您的大牙吧,否则大姑娘家的,掉了大牙,不好看。”

  魏蘼的冷声震得张谨言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仿佛大牙朝夕不保。

  “小长乐入府已数月,亦在福履园住过些日子,却是今日方才晓得米伯是米嬷嬷的丈夫。而谨言姑娘才来几日,这么快就通晓府中下人了?正如你所言,一个挑水浇花的老园丁而已,淹在梁王府数百号宫人之中,半颗水花都不溅,小长乐不得不佩服谨言姑娘的识人之广。说来真是惭愧,是小长乐孤陋寡闻矣。”

  纪清悠依偎在梁王的怀里久未作声,这时见自家妹子步步吃亏,便稳了稳心绪,应声道:“本宫无论如何是皇上御赐梁王府的正妃,掌管王府大小事宜为王爷分忧乃理所应当,了解府中人事便是首要职责,有何不妥?米伯既是王爷乳母之夫,本宫稍有礼数往来,又有何不可?”

  话音掷地,声声入耳,确实并没有什么不妥。

  然而梁王却是一脸郁闷,且看魏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已明白纪清悠已落入了魏蘼的彀中。

  对于她那一肚子鬼机灵,他太熟悉了。

  不禁叹了叹:“哎,饶是本王处处小心亦难免落在她的坑里,又何况心思纯厚的清悠?”他握着清悠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魏蘼的心头一紧。

  斗到现在,看似她占了上风,却还是悲哀地发觉,自己不过又一次促就了梁王对纪清悠的怜惜而已。

  “你等着,我会让你怜惜个够。”她咬了咬嘴皮子,暗暗地嘀咕了一句,方才扬了扬头,笑道:“恕小长乐不敢与王爷苟同。所谓的坑,从来都是自己挖的,小长乐不过善于将人送进他自己挖好的坑中罢了。”

  “正如咱们这位皇上赐婚的梁王正妃娘娘所言,她早知米伯乃王爷乳母之夫且是有所往来。乳母夫妇,自然是郭贵妃心腹之人,于梁王立府之初便随行入府侍候,一在明,护王爷日常,一在暗,守王爷安危。先皇晏驾贵妃从殉梁王临危,别的不说,单单杵在眼前的便是十二名锦衣卫,不除之何以安梁王?”

  魏蘼更进一步注视着纪清悠的眼睛,直逼得她避了开去,埋首于梁王怀中。

  对于纪清悠的步步退却,魏蘼感到很满意,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既要除得干净又不使梁王落入与圣上反目的困境,当然将一个太后的人拉进来垫背,未尝不是好办法。所以,连翘就成了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她与小长乐之间有些瓜葛,这样既除了一个太后的楔子,同时也除了小长乐这颗眼中钉,达到一箭双雕之功。王爷,您这位心思纯厚的王妃娘娘,抖起机灵来,并不比小长乐逊色。”

  “十二宫人,个个身怀绝技,欲杀之,谈何容易?相信以王妃娘娘之力,必不能成。因此,米伯,就该到了发挥其作用的时刻了。贵妃娘娘已逝,拿什么给米伯下指令?唯一的信物,便是莲瓣金簪花,正所谓见簪如见人,米伯没有理由不听令于她。”

  “所以,凶手,即是米伯,幕后指使人,便是纪清悠。昨夜暴雨倾盆,雷声滚滚,王爷不在彩楼内,正是下手的上好时机。为了避嫌,纪清悠领着妹子前往樛木,扮演一位贤妻……”

  本想说“贤妻良母”,但她瞄了一眼纪清悠的肚子,闭上了嘴巴。

  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方才觉得浑身已由烫灼转为了冰冷。

  看着纪清悠有口难辩,蜷在梁王怀里瑟瑟发抖,而梁王的身体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抽离,在他与纪清悠之间渐渐有了一丝缝隙,魏蘼笑得意味深长。

  禄绥目瞪口呆,看了看纪清悠,觉得浑身寒毛倒竖,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魏蘼,悄然地竖起了大拇指。

  “说得不错,呵呵呵……”米伯终于被请到,笑呵呵地上前来,“给王爷请安,给王妃娘娘请安。”

  禄绥如临大敌,利剑已然出鞘,只等王爷一声令下捉拿凶犯。

  纪清悠终于再也撑不住,一声长嚎哭倒在地。

  “垍,而今清悠真是百口莫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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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心记:问王何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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