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梦纷繁,头疼欲裂。
时而狂风骤雨,时而潮水猛浪,时而是那蘼花深谷雪纷飞。
一袭白裳拂过她的脸庞,不是丝滑细柔,而是绵软之中又带着些许粗糙,是那件从襄王那里骗来的粗布白衫的感觉。
仿佛听到一声声低低的呼唤:“蘼儿、蘼儿……”很遥远,又近在耳边,带着熟悉的气息。
然而她努力地伸手想拽住那只拂过去的衣袖,却总是抓空,急得两手并用,依然什么也握不住。
“你是谁?”
“你是谁的楔?你是谁的钉?又是谁的棋?”
她极力地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我只是岂求佛主将我开在你路上的一朵小小白蘼,你看过一眼,三生缘尽……”
一眼,抵了三世相思债,只剩白裳缥缈的背影。
隐约间听到一声轻咳,和一声轻叹。
她睁眼环顾,窗前一盏孤灯,窗外骤雨未歇,更兼雷鸣电闪。
才发觉得自己浑身紧裹着被子躺在樛木的小屋里,那张被人嫌弃的“破床”上。
而那人,就在“破床”的一角,蜷缩着,支着肘,怔怔地,望着她。
她觉得浑身冰冷,不由地裹紧了被子,忽而却又觉得浑身滚烫,惊觉自己竟是除了那张聊以覆体的被子之外一无所有,从内到外所有湿漉漉的衣裳都被抛在地上。
“我、我、你……”她急忙坐起,裹紧了被子退到了床的另一角蜷缩起,与他相对峙。
那原本蜷缩着发怔的人,稍稍抬起下巴来,斜斜地看她,嘴角的冷魅又浮起:“说什么只看一眼就三生缘尽?唔,该看的本王全都看到了。”
“呃……”她无言,只能怒目相向。
“不行吗?”他的下巴又抬高了一些,变做了高傲与轻蔑,斜斜的目光里却隐藏不住另一种令她心中猛烈撞击的闪动,只是很快地,被那乌深的眼帘遮住了,再看不到深底里的秘密。
他不再说话,她亦闭上了眼睛将被子卷成了筒,象一只沙漠里的骆驼一般埋首于被子里,却依然能感觉得到那双眸子始终牢牢地盯着她。
一声轰雷炸裂一般划破夜空,惊得她跳了起来。
急风骤雨扑进小屋来,窗前孤盏摇曳挣扎几许,熄灭了。
幽暗里只有彼此的眼眸久久地对望。
她想,就这样相望万年,抛却了人间纷纷扰扰,也是极好。
可是,那双乌矅般的眼眸渐渐地暗淡去,变得凉幽幽阴冷冷。
“你别以为淋个雨耍个苦肉计,本王就于心不忍。你既是楔子就做楔子的事,该如何办,你明白。”一开口便是刀刃般地尖冷,将魏蘼所有的幻想打得稀碎。
“好、好。”魏蘼有气无力回了声,心酸也罢,怨恨也罢,就如刚刚熄灭的孤灯烛火,心中的幻想从此不要再燃起。
“好,你丢了的江山,魏蘼替你找回来便是。”
他摇了摇头,冷笑:“江山?本王要这大明江山何用?夺回江山又如何?能让本王的母妃回来吗?”
魏蘼终于怒而跃起,裹着被子站在他的面前,仰首于黑暗之中盯住了他的双眸,吼道:“大明江山并不是我害你丢掉的,你的母妃也不是我害死的,为什么把这一切的账都算在我一个人的头上?”
对面的人似乎被镇住了,她意犹未尽,扯开了嗓子继续吼:“为了应天百姓而放弃江山是你自己的选择,当初你选这条路的时候就该想到贵妃娘娘的处境,这一切并不是我魏蘼造成的,凭什么你的自责要由我来替你承担?你又有什么理由来恨我折磨我?”
她太过于激动,泪水横流,浑身颤栗,被子也被她抖落在地上,赶紧拾回来重新裹上,幸好黑灯瞎火的掩藏了她的尴尬。
梁王沉默了良久,发出一声深深叹息。
“时至今日,你竟然不知本王为什么恨。”
她裹着被子的身体狠狠地震了一震。
不是因为贵妃从殉,也无关乎江山社稷,归根结底,还是所谓楔子的身份。
“本王自己选的路,并没有要谁来替本王承担,刀山火海本王也淌过去了,真以为一箪食一瓢饮也能相携终老。却没有想过,到头来,在本王后背狠狠插上一刀的是你。”
他停下良久,微微的感伤很快就被压抑着的恨意所代替,换做了尖冷。
“无论是天真无邪的小长乐,还是明心慧质的魏蘼,本王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你,更不知道该如何来待你。那么好,抛开了什么相携天涯的幻想,你既是一个楔子,那本王就对待一个楔子的态度来对你,何罪之有?请问,魏大小姐或是长乐小公公,你是以何种身份在本王面前振振有词、兴师问罪的?皇太后?或是当今圣上?或是其他什么公公?而今本王可是一个都惹不起。”
黑暗之中他攥住了她的双臂,俯身冲着她的脸,冷幽幽问道:“请问,本王还躲得起吗?你再次进我梁王府,要的是什么?本王给你就是了,你说!”
“要本王的命,现在就可以拿走,无须费尽心思来寻‘莫须有’。”
还什么比百口莫辩更令人疯狂?
那一天她随着观礼人群站在梁王府外,只想远远地再看他一眼,看着他大婚的样子,大大方方地与他道别,为的是让自己从此不再做梦。
谁承想,新娘的轿杠会突然间断裂,她未加思索就冲了上去接住了,所有人都认得她是梁王的随侍小长乐,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梁王府。
可是,这也成了她“费尽心思”二进梁王府的心机。
魏蘼只觉得浑身冰冷,在他如钳般的手掌之下颤栗不已。
咬着牙,抖着双唇,挤出了一句话:“天亮、雨歇,送我入宫。”
他怔怔地盯着她,忽地,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哈哈哈……”笑得阴冷,令魏蘼如坠冰窟,身子却又滚烫如烈火焚烧,抖得更加厉害。
笑罢了,一掌将她拍倒在地。
“你休想!”
她趴在地上,无力再抬眼去看他,被子已脱落,也无力去拾起,任凭胴体紧贴着冰凉的地。
“本王改主意了,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他坐了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很紧很紧,似要将她揉碎。他的脸贴住了她的脸,摩娑着,双唇微启,低语似梦魅。
“你只能是梁王府的长乐小公公,也只能随侍本王一个,整个大明江山都不换,你听明白了吗?”
她挣扎着,想将自己的身体从他的魔掌中解脱出来,却被越搂越紧。
渐渐地,那僵冷的身体变得与她一样的滚烫,也变得柔和,双唇如火,幽游迷离。
她在他的唇间游移,喃喃道:“我不是任何一党的楔子,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如此艰涩、如此苍白和无力,她没有任何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证据。
“本王也很想相信你。可是,你这把尖刀岂只插在本王的后背?你是插在本王的心上哪。”
一滴泪落在她的脸上,缓缓、缓缓地顺着面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