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金簪遗恨(十一)
韩雪霏2018-11-22 09:152,384

  山路崎岖,夜色漆黑,更兼霏雨不绝,使得路途更加难行,梁王一手牵马,一手紧紧攥着魏蘼的手,一路跌跌撞撞的总算是下得山来。

  若不是他松开了手,她真以为从此可以凭了那只手掌的温度,抵御过人世间的风刀霜剑。

  捏了捏空空的手掌,潮湿冰冷,方才觉得,冻伤的是这颗从醉梦中醒来的心。

  天色灰濛雨丝淅沥之中,绿衣习习飞转。

  “悠。”梁王叫了一声,抛了马缰朝着绿衣飞奔而去,双手紧握了纪清悠的手,感觉冰凉似水,便转而轻责张谨言:“怎么也不知给你姐姐撑伞?”

  张谨言委屈回道:“姐姐不听人劝,非要大半夜的等到天亮,王爷淋着雨去的,她便也不肯打伞,还说如此便与王爷心心相映了。”

  梁王又将纪清悠手握得紧些,柔声说道:“我答应赶回来陪你,必是能做到的,既是心心相映,又为何不信?”

  纪清悠依偎着梁王,柔柔地笑着:“非是不信,是悠想你了。”

  那双眸子顾盼流漓之间又是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魏蘼。

  望着梁王小心冀冀地扶着纪清悠回府的背影,魏蘼握着马缰久久地于门外驻立。

  原来梁王不听柳芽儿的劝阻非要连夜跋涉回府,就是为了给纪清悠的承诺,而她却傻傻地为着那一个掌心的温度一路感动誓死相随。

  天底下所有的笑话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笑话大。

  “是该走了。”她定定地望着梁王府的大门,喃喃地,道出了心底里的声音。

  所有那些不得不留下的理由,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的借口罢了,他的心也并非她见到的那般冰冷,只不过他是因人而异而已。

  小枣红似乎在门前等得不耐烦,奋蹄一声长啸,惊醒了云雾间飘忽不定的魏蘼。

  “若是他这般安好,我又何戚戚?只要他的天空晴朗,我长沐风雨又何妨?”

  忽然之间便明白了一个道理,离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魏家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出路。

  以纪清悠的聪慧智计,相协以助,也同样可以成为梁王的左膀右臂,在朝堂上应对自如。

  “这个世间或许有人会饿死,亦会有人渴死,但我不信离了他我便活不下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公公服,笑了。

  心间豁然开朗,最后看一眼梁王府的门楣,转身离去。

  小枣红在她的身后连声长啸。

  “唉,小枣红,没想到我魏蘼在梁王府混了这么些日子,仅仅落下你这么个好朋友了。好吧,我就带你走。”

  一人,一马,雨丝中沉稳慢行,山水默立。

  尽管前路并非平坦,但魏府的天空必须由她一手担当,她不可以不坚强。

  ……

  御赐彩楼。

  梁王睡得酣然,而眉间却愈蹙愈紧,纪清悠伸手几度想为他抚平,却又屡屡放下,怕惊醒了他的梦乡。

  铜镜里映出一张曼妙容颜,金簪花与铜镜相映照折射出金黄的光芒,将她的脸照得更加苍白。

  纪清悠双唇轻启发出一声幽叹,将发间的金簪花取了下来,放在手中一遍遍地摩娑着,一滴泪落在金簪上。

  他待她不可谓不温柔,或者也可以说极尽柔情。

  然而,仅此而已。

  总是在睡榻旁静静地看着他入眠,而每当她深情款款傍他身侧的时候,他却早已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沉稳。

  这样的日子,已经将近一年。

  她打开层层包裹的红烛泪,更多的泪水滴在红烛上。

  如果长长久久的,是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她甚至怀疑起自己当初对佛主的承诺,只求能够到他的身边就好,而今如愿以尝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妃子,日子却并不是她想像的那般美好。

  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就是这样的吗?

  如果初嫁的时候还信心满满,可以凭着自己的聪慧以及与他共进退的决心,一步步在他的心中攻城掠地。时至今日,她望着那张即便入眠也并不安稳的面庞,胸膛里那颗不可臆测的心,不知道自己这有名无实的妻子还要怎么坚持下去?

  只知道,他与她同处一室,甚至共卧一榻,只是因为那一句“见簪如见人”。

  特别是在她为他挡了那一剑之后,他待她更是细心温润。

  却没有人知道,每一次看着他荦荦独立于寂静处,那张落寞孤清的脸庞,那一身泛着寒光的白裳,她心间止不住绞绞的疼痛。

  “姐姐。”张谨言轻步走来,耳语般地唤了一声。

  纪清悠急忙“嘘”了一声,看了一眼梁王,只怕将他吵醒。

  张谨言只得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将纪清悠手里的红烛泪包起重新放回了梳妆盒里,又想拿起金簪花为纪清悠簪上,而纪清悠紧紧握住了金簪花不撒手,示意张谨言退下。

  张谨言摇着头,红了眼,默默地退了出去,坐在外间生闷气。

  “一朝相见,几年相思,以为终于心想事成,又怎知过的是这般日子?都说相见不如怀念,似这般,还不如闺中相思呢。”

  纪清悠为梁王掖了掖被子,虚掩了房门,在张谨言身旁坐了下来。

  “我信那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年不行,就等两年、三年,咱还有以后的许许多多年,总会有打动他的一天。”

  她说着,双眸却逐渐地迷离。

  从一个外放官员家的小姐,走到他的身边,她用了四年的时间,也因此而自信满满,却不知道,要从他的卧榻旁走进他的心里,是一个更远的距离。

  她喃喃地:“我想要的,总能够得到。”

  “嗯。”张谨言点了点头,只要是纪清悠说的,她都信,也的确如此,从小到大,凡是纪清悠想做的,必定能够达成。

  张谨言又突然将声音压得更低在纪清悠耳旁说道:“姐姐,我怀疑……”

  “垲兄,你可好?”梁王于睡梦中唤了一声,纪清悠急忙奔进屋里去看他,轻轻为他掖紧了被角。

  他又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小心、小心脚下。”

  纪清悠的手颤了一颤,这是让谁小心脚下呢?

  只得虚应了一声:“嗯。”

  直到他的手渐渐地松开去,她方才脱出手来,又一次为他捂紧了被子。

  一日一夜来回奔波,他已筋疲力尽,又兼思念滕王而睡梦难安,教她忍不住疼惜,久久凝视着他,看他渐渐睡稳了,便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

  忽然想,不要求太多,能够这样趴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继续阅读:第四十六章 金簪遗恨(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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蘼心记:问王何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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