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垍,你当真就这样放她走么?这一场变故,她即是人证,圣上面前……”纪清悠望着魏蘼绝然离去的背影,不无担忧地说道。
梁王摇了摇头:“由来悔生帝皇家,垍之灾,便是生而成就,避无可避。她既扭转不了局也做不了我的证,就由她去吧。”
魏蘼猛地一震,微风轻言传送入耳,震若鼓音。
好一个由她去吧,无论是江南烟雨,还是喋血风云,过眼都成灰,此去天涯海角风马牛再不相及。
虽然拖着疲惫的身子,但她的脚步走得十分坚定,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放下了心中的羁绊,便是山好水也好,即便山水永不相逢。
她相信,梁王府外的天空会很蓝,梁王府外的枝枝叶叶也更青葱。
“你当真以为揣着梁王妃的金簪花可以走得出梁王府吗?”身后传来连翘冷冷的一记重锤,魏蘼双肩一颤,站住了。
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漏了连翘这一招。
“金簪花!”短暂的沉闷之后,张谨言返过神来,径直冲到了魏蘼面前来,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掌,“请把我姐姐的金簪花交出来再走不迟。”
魏蘼不想与张谨言多费口舌,将她伸到面前来的手拂了开去,举步往前,张谨言则不依不饶,张开两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她走。”魏蘼一直未转身,看不到梁王面上的表情,那略带着沙哑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色彩。
张谨言不甘心地嘟囔道:“贵妃娘娘亲手交给姐姐的金簪花,王爷也不要了吗?”
梁王不胜其烦,挥了挥袖,沉声:“本王的命令从不说第二次。”
张谨言不敢抗命,却也不肯让开,只把委屈的泪眼瞅着纪清悠。
禄绥看看这情势不妙,这节骨眼上可不敢再给王爷添堵,更何况梁王府的规矩对任何人都没有例外,赶忙地上去将张谨言拉开了,给魏蘼让开了一条道,冷冰冰说道:“长乐小公公这边请。”
“王爷,小的适才发现那些软剑上都有一个‘湛’字,不知是甚么意思,王爷您可要看看?”禄绥又难得十分乖巧地将梁王引到了一旁去看那些软剑。
十亩公公留下的剑上也镌刻着一个“湛”字,这些软剑与十亩公公的佩剑一般无二,显然同出于一处。
而梁王知道,十亩公公的师父便是一名铸剑师。
十亩公公也是锦衣卫无疑了。
直到此时,梁王的眉心方才深深地蹙起。
魏蘼是一刻都不想再管梁王府的闲事了,甩了甩头,刚刚抬起脚来,却又被纪清悠一声柔软的声音叫住了。
“小长乐,相信你也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吧?”
她不得不停下,缓缓转过了身来,走到纪清悠的面前,张开了两只胳膊。
“呃,你别误会,王爷已经下令不得阻拦你离开,清悠也不敢抗令。只是清悠觉得,就这么走,实在有毁你的清誉,你说是吗?”
魏蘼笑了笑,没有说话,依旧将两只胳膊张得大大的。
纪清悠依然细声柔语,笑得和善,摇着头:“清悠不想强人所难,你若是想留,本宫自当既往不咎,这事儿就算翻过了一页。你若是要走,则本宫也希望你走得干净,不留污名。”
纪清悠的慧质不在魏蘼之下,话中虽没有一个搜字,却又明摆着,无论魏蘼选择留和走,不搜身证不了清白。
而且要让魏蘼自己动手。
魏蘼点了点头,将自己全身上上下下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有,就连皇上御赐的四色宝石也没有随身带走。
“这是什么?”张谨言盯住了她胸口的一样东西,那是梁王最初赏给她的一枚小玉叮,她将它挂在脖子上,只藏在贴心的位置,从未离身。
纪清悠瞪大了眼睛,那玉叮圆润通透,莹若滴泪,这种质地的玉叮,显然是宫中藏品,恐怕非一个小小的魏蘼或是长乐小公公所能拥有,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梁王赏赐。
她克制住了自己去看梁王的冲动,冲着魏蘼一笑,说道:“本宫早该想到,你若是随身带着金簪花走,那便就不是你了。“
“樛木,金簪花在樛木。”连翘眼看着奄奄一息,却依旧支楞着脑袋唆七使八。
果然纪清悠又是冲着魏蘼矜持一笑:“长乐小公公不介意本宫让人去看看你樛木的屋子吧?”
“随便。”离开梁王府便是海阔天空,谁还会在意樛木的小屋?想了想,有些不厚道地又补了一句:“整个梁王府都是王妃娘娘的天下,更何况樛木?”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将纪清悠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魏蘼虽不懂为什么,但她很清楚,樛木偏偏就不是纪清悠可以随心所欲的天下。
彩楼出了十二宫人命案,血腥气一时难消,然而梁王却没有让纪清悠搬出彩楼,更没有提出让她住到樛木去。
很快,前往樛木搜查的宫人回来,仅仅带来了魏蘼留在那里的四色宝石,别无其他。
纪清悠再无将魏蘼扣下不放的理由。
“走,并非良途。劝你三思。”纪清悠的话不无道理,离开梁王府,并非天下太平。
“留,也非佳程。望你十虑。”魏蘼的话亦是意味深长,纪清悠费尽了心机终于得尝所愿嫁为梁王妃,迎接她的也并非锦绣前程。
纪清悠笑着,魏蘼也笑着,两人面对着面,近在咫尺,看起来亲密无间。
远远的,连翘望着她们的眼神渐渐地变得凶煞。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将金簪花交给了你!”
魏蘼暂且撇开了纪清悠,来到连翘面前,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摇了摇头:“连翘,我不明白,你如此费尽心思,想让梁王妃杀我,究竟是何道理?”
连翘浑身的伤已然凝血,稍一动弹便疼痛难忍,但不影响她朝魏蘼射出两道恶毒的眼神来,却又于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靠近些,我告诉你。”
魏蘼想了想,侧身凑近了连翘。
连翘翕动了双唇极力地在她的耳边迸出了一句问话:“你可还记得苏木?”
魏蘼不由得浑身一震。
就在她愣神的一霎那,连翘极力擎住了那只魏蘼杀了米伯又落在地上的软剑,朝着魏蘼当胸刺去。
同一瞬间剑光反射出的光圈惊动了梁王,然而要出掌已是不及,唯一的办法就是掠过来以身挡剑。
“不。”纪清悠离魏蘼最近,一个侧身便抢在梁王之先,“噗”地一声,剑穿她的肩胛,顿时血流如柱。
禄绥以及众府卫蜂拥而至,连翘倾刻间成了一只血刺猬,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就象苏木临死的时候露出的那一抹最后的微笑。
“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