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黄俨的离开,魏蘼总算暗自舒了一口长气。
真怕一个不小心,在梁王面前漏了陷。
望着宫人们手捧着红红火火的礼盒,流水般地经过,魏蘼的心绪有些不稳。
犹其是宫人将那万缕金丝绣成的喜服捧到王爷的面前之时,她更是紧紧盯住了王爷的脸庞。
却未见他对自己的喜服喜被有什么关切之情,脸上依然沉静,毫无喜形于色。
“王爷似乎对自己的婚事并不上心,难道是因为苏木吗?”魏蘼心中暗自揣摩,忍不住又泛了几口酸水,时而又替他找了一个理由:“也是,大婚之日危机重重,性命堪忧,又让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葛藟庭外忽地一点点蓝光闪现,继而听到宫人们的欢呼声,是大婚的彩楼那边传来的。
“因何喧哗?”一向喜静的梁王被近来府中的喧闹扰得十分郁闷,冷声问道。
内官监少监前来回道:“禀王爷,是彩楼焰火,适才是试点,看起来效果还不错。王爷可满意否?”
梁王未置可否。
苌楚笑呵呵说道:“这白日里看起来就已十分艳丽,待王爷大婚之日,夜里点起来,就更加壮观了。”
梁王瞪视了苌楚一眼,吓得他赶忙收了笑脸,退到了一旁去。
梁王的怒意仍未消,苌楚想了想,又退开几步,再看看,还是不妥,不是让他离远点的嘛?只得一直退到了梁王看不到的地方去。
彩楼修饰一新,珠光宝气,与风格素简优雅的王府一点也不相衬,无怪乎梁王看着心生别扭。
但是彩楼是圣上赐建,婚礼也是贵妃安排的,一点也由不得梁王。
内官监也是知道梁王深得圣上恩宠,极尽巴结之所能,费尽了心思要将梁王的大婚排场大搞特搞,以轰动天下为目的,也不知谁出的这个主意,要在那一天夜里让彩楼大放异彩。
“咦,这是什么?”魏蘼见着彩楼前放着一桶桶黑乎乎的东西,泛着一股子难闻的硫磺气味。
内官监少监说道:“这是卤,做取灯儿用的。不敢用得太多,只在绸布上点一小点,到那时日,夜里点着了,便是流光溢彩,满府生辉。而计量用得少之又少,不至于引起火灾。”
荷华等宫人们用一根细木棍在绸布上点一点,米嬷嬷在那里跑来跑去的指挥宫人将点好的彩绸扎在彩楼以及周边的树木枝上。
“早前都布好了,试一次便都点没了,又要再来一次,可累死我。什么事都要我这把老骨头操心,十亩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都不来瞧上一瞧,也不跟着侍候王爷,哎。”米嬷嬷上来见过了梁王,又看了一眼魏蘼,嘀嘀咕咕地跑开去。
魏蘼看着那一桶“卤”,总觉得不太妥当。
彩楼就在葛藟内部,与水岸的小木屋不同,万一出了事,可就是火烧连营,整个梁王府都将不保,连同王爷本人都极有可能葬身火海灰飞烟灭。
魏蘼不得不怀疑内官监别有用心,借着为梁王操办大婚之机,欲置梁王于死地。
顿时面前的内官监少监的脸变得狰狞起来,甚至荷华以及那些在绸布上点卤的宫人们,个个都变得无比邪恶。
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往王爷的身边靠了靠,王爷大约是嫌弃她一身灰土便走开去,教她一脸尴尬无处安放。
“王爷放心,这大婚彩楼紧靠着楼塔,早先就将左近的水井做好了水擎,教三两人转起辘轳便可将水引到塔上去,到时候往空中一抛洒,随着火焰飞迸,既增添雅趣,又保得万全。” 又补了一句:“此法已奏请过圣上,圣上说,甚好。”
圣上说甚好,还有什么不可以?
人生之无奈,即便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无半点自主之权。
圣上只图热闹和皇家的光彩,何曾想到置梁王的安危于何地?大概圣上以为天下太平兄友弟恭不用操心的吧?
魏蘼叹了叹,不知道是为了梁王还是为了自己。
梁王站在已经装饰妥当的新房中,若有所思。
“王爷,还差大红双喜未贴上。昨日在福履园里,我见苏木姐姐亲自在给王爷剪大红双喜呢。只是米嬷嬷甚是挑剔,尚未挑到足以贴在王爷新房里的大红双喜,还罚苏木姐姐不能吃晚饭。”
魏蘼试探地提起大红双喜,见梁王并无反应,又接着笑道:“看来只有王爷亲自到福履园里挑上两只大红双喜,方才解得了苏木姐姐的危难,吃饱肚子呢。”
这一次,梁王终于有所反应。
只见他的眉心蹙了起来,转身出了他的新房,不声不响,脚步亦是不紧不慢,稳稳当当的,却不象魏蘼想象的那般急切。
“王爷您不着急着去救苏木姐姐吗?”
王爷侧目看了魏蘼一眼,依旧走得悠然。
“王爷,要不您跟米嬷嬷说一声,让她别再为难苏木姐姐了,毕竟她是为了王爷……”
梁王再无法忍受魏蘼的唠叨,停下了脚步。
“王府的管束自有规矩,米嬷嬷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你无须如此煞费苦心地揣摩本王的心思。本王与苏木……”
正当魏蘼竖起耳朵,等着梁王说出他的秘密之时,梁王却又住了口,没有下文,只朝着她摇了摇头。
魏蘼得到的只是梁王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冷哼。
“怎么本王看着你象个吃醋的小女子?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公公,本王还以为……”
魏蘼猛地发觉,自己这一副醋意横生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道:“王爷,米嬷嬷适才说到十亩公公躲起来了,他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躲起来?”
提起十亩公公,梁王的眉心蹙得更紧。
“嗯,先回樛木再说。”
“回、樛木?王爷不是住葛藟啊?”
魏蘼瞥了一眼花团紧簇的新房,脚跟脚地又跟在梁王身后颠颠地跑。
哎,说到底还是住樛木啊。
“自己找个地方洗洗你的脏脸,换身干净衣裳,本王忍你很久了。”
甩了甩被扯破了的衣袖,不满地摇了摇头。
魏蘼方才想起,脏头脏脑外加一身灰地跟在极爱白净的王爷身后,着实令人忍无可忍。
王爷穿着那破袖口的衣衫也已多时,每一个宫人包括内官监少监都忍不住偷偷瞟了好几眼呢。
她捂了捂胸口,感受着那深藏在怀的破布片,反倒觉得有些开心,止不住内心的欢喜浮上脏兮兮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