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突然雷声滚滚,电闪风掣。
襄王加快了脚步。
“襄王爷,放我下来好走些。”
襄王摇了摇头,将魏蘼背紧了,说道:“本王脚快,能赶一时是一时,务必在大雨下来之前走出山谷回到官道上去。”
魏蘼趴在襄王的背上,初时有一些难为情,渐渐地变得心安,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是小的时候阿冷背着她四处奔跑嬉戏的那种熟悉。
那是兄长一般的暖暖的感觉。
想起阿冷,魏蘼不禁有一些担忧。
不知道交给他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忽地,襄王的脚下一滑,连带着魏蘼一道滚出去好几丈远,还把脚给崴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他们连滚带爬还没落定的时候,大雨瓢泼而下,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
“哎,本王今早出门没有烧香。看来今夜只能在这山谷寻个去处避避雨了。”
瓢泼大雨中,山路更是泥泞难行,纵你有万般本事,也绝难在这风狂雨骤之中走出山谷去。
襄王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地在袖袋里好一阵摸找,掏出了个取灯儿来,又掏出个火折子来,还有两个小火石,总之是一堆用得上的东西。
“幸好本王有先见之明……呵呵,是三泉公公有先见之明,他总是在本王的袖袋里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是以备不时之需。通常本王都会偷偷扔了,也不知道今早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忘了将它们丢弃。哈哈哈,幸甚幸甚。”
魏蘼想起那位扮着滑稽钟馗的三泉公公,不禁掩口而笑。
有了火便是万般皆好。
但在瓢雨之中极难持续。
“哈哈,本王忽然明白什么叫相依为命了。”襄王崴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与魏蘼的狼狈相一般无二。
殊不知,魏蘼更希望与之相依为命的,是梁王。
二人相互扶持,冒雨在山谷中摸索,时而有不知名的小动物从身边奔过,教魏蘼心惊胆战。
一只小兔大约是被他们手上星星点点的亮光吸引,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又从魏蘼的脚上蹿将出去。
魏蘼心惊之余,忽然有了灵机,说道:“这些小动物是这山中的主人,哪里可以避雨它们必是十分清楚,跟上它们就能找到避雨之处。”
“不错。”襄王将火折子在魏蘼的脸上照了照,露出了十分欣赏之色,“你能将梁王的白衣卖给本王,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嗯,女子。”
朝着小兔奔跑的方向,二人魏蘼跌跌撞撞到了一棵大树底下。
这是一棵十分古老的香樟树,不算很高,树顶如盖,而且老干十分粗壮,魏蘼目力所测,大约得有十多人方才可以合抱。
几只小松鼠在那里上蹿下跳,一点也不避人。
火折微弱的光里,似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直愣愣地冲着他们。
魏蘼吓了一跳,攀着襄王的胳膊就往上蹿。
“我说你胆子大到能冒名入宫,还能骗过梁王,怎么被一只小兔子吓成这副小羊八羔样?”
原来是一只小兔子躲在树洞口,一双红眼睛好奇地盯着火折子。
襄王说着,往前凑去,那只小兔子往洞里一缩便不见了。
“咦,是个妙处。”
襄王惊喜万分,拽着魏蘼就往树洞里钻。
果然是别有洞天,那树洞口是窄的,越往里却是十分宽敞,看起来有一间大户人家的耳室那么大,而且很温暖。
襄王索性摊开了四肢躺在树洞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罢又一声轻叹:“本王就留在这里不走了,梁王的事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啦。”
魏蘼则守着那洞口,望着那连绵不绝的雨帘,心中忧愁浮起。
梁王虽然聪慧,却似乎对人不多设防,更何况别有用心之人防不胜防,教她如何能够安心?
那位依人姑娘来路不明,梁王那一去,究竟是福是祸?他的双肩可是挑着应天府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啊。
襄王说道:“这里真好,本王不想回封地了,就在这山中当大王吧。日看荼蘼花飘雪,夜栖水月洞天地,美人相伴,山兔裹腹,不亦快哉。”
“山兔裹腹?”魏蘼一声惊叫,那只引他们来到这个洞天福地的小兔子,已在襄王的手下成了一只烤兔,阵阵肉香扑鼻。
人在困顿饥饿之时,也顾不得许多,魏蘼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与襄王一道大快朵颐。
襄王忽地神情严肃地望着魏蘼,问道:“小长乐,不,小蘼儿,不去想山外种种恩怨,就在这洞天福地与本王相伴终老,如何?”
魏蘼怔了一怔,没有回答。
“虽然你那故事编得离奇古怪,但本王不想追究,本王愿意信你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若只是为了三尺存身之地,这树洞足矣。与本王相伴于此听风见月闻蘼香,好不好?”
襄王的目光紧紧盯住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只得一边咬着兔肉一边漫不经心去打量起树洞四周,这里果然是一个十分精妙的所在,足够两人在此栖身了。
暗暗地咽下一声叹息:如果此时与她相伴的,是梁王,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里什么都好,只是人不对。
她记得,当自己松开了梁王的手落向悬崖的时候,耳边听到的那一声呼唤。
她相信,那一声悲鸣,是发自梁王内心底里的。
走出山谷,回到他的身边,是她唯一的念想。
襄王严肃的面庞久久未等到答案,转而变成笑脸,耸了耸肩膀,说道:“是本王来迟了一步。”
她歉然一笑,点了点头。
有时候,只一步,便是天高地远,再无可追。
襄王很好,但她不想说愿以来生相报之类的话。
因为,她只有一个念头,今生,来世,乃至于生生世世,梦魂里只有一个白衣公子。
他狠狠地咬下一口兔肉,连嚼带咽,说道:“可惜,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但她愿意等。
只是眼前的一切,令人太过于伤怀。
只好又一次抬起头来去看树洞,悄悄抹去眼中就快要溢出来的泪水。
忽地,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怎么啦?你看到什么?”襄王有些莫名其妙。
“哦,没有什么,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她搪塞了一句,却于泪眼中迸发出满眶的笑意来。
是的,想通一个纠结已久的问题,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此时她的脑中闪过的,是潭柘山古观的那一棵老柘树。
“王爷、王爷……”
树洞外传来阵阵的呼唤声,漫山遍野的雨帘里火把冲天,一个个披篷戴斗化着鬼脸的人东奔西闯,真好似地府鬼窟。
“王爷,总算找到您了,可把老奴急死了啦,可不带这样自己一人玩的。”三泉公公三两步奔过来,拉着襄王上上下下的打量,看清了并无大碍,这才开始埋怨唠叨,那张钟馗脸伴着翘起的兰花指越发显得滑稽可笑。
“咳、咳,唉,三泉公公,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襄王颇为幽怨。
三泉公公犹自不解:“正是时候呀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