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阿冷的追随,魏蘼心中忐忑,挥着马鞭七上八下的。
偏偏那妙姑又会指道:“我晓得有条小道,比官道近了不下二三十里地,路也不难走。公子您看如何?”
天色渐晚,加之小叶子一路上地喊饿,梁王也着急着进城,便应允了,即刻吩咐:“小长乐,依妙姑所指,抄近道罢。”
魏蘼无奈,只得依言驾着马车拐进了小道。
而阿冷摆平了那些粗汉庄人,打马上前来不见了青布篷车,以为走远了,便打马匆忙沿着官道追赶而去,反倒比魏蘼他们先行一步进了城,自此与魏蘼失去了照应。
在阿冷之后,一队青布服头上扎着青色头巾的人马沿着官道疾奔。
隔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又有一队人马挥鞭疾驰,这些人与先前那一队人的穿着打扮相仿,只是头巾为黑色。
妙姑所指的是一条羊肠小道,崎岖难行,魏蘼又是刚刚学会的驾车,颠得七荤八素的,马车都快散了架。
马车并不宽敞,梁王原本与小叶子相对而坐,妙姑上来之后,便坐在了梁王身旁。
一路上颠簸摇晃,妙姑几次三番倒在梁王身上,红着脸又挪过了一点,可没过多久又倒了过去,一个座倒有大半被她占了,梁王被挤到了角落。
梁王也不说话,起身坐到了小叶子那一边,可这样一来,妙姑却又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只好闭目养神。
妙姑觉得无聊,便找小叶子搭话。
小叶子只管抱着蚂蚁罐子,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
“小叶子,你与蚂蚁说什么呢?”
小叶子嘀嘀咕咕地:“小叶子肚子饿了,王爷的小美人也饿了,它们都好饿。”
“王爷的小美人?哪个是王爷?”
魏蘼在前座拚命地咳嗽,梁王却依旧闭目未睁。
小叶子反反复复只说:“小叶子肚子饿。”没有回答妙姑的问话,妙姑十分无趣地骂了一句:“憨子。”
魏蘼“哧”地笑出了声。
梁王在听到那一声哧笑的时候,微睁了一下眼睛朝前座瞄了一眼,从敞开的青布篷看到魏蘼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眉心蹙得更紧。
“嘎吱”一声,一个车轱辘陷进泥沟里,差一点将车里的人颠出车外来。
魏蘼一个趔趄摔下了马车。
只是,在她即将落地的时候,梁王已然跃出,双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妥妥地放在地上。
魏蘼的心中一颤、一暖。
之前他总嫌弃她从车里爬到前座的不雅,而此刻他为了救她,已浑然不顾雅不雅观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合力将车轱辘拉出泥沟,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待重新打起马来要向前走,妙姑吞吞吐吐说道:“对不住公子,这条小道我也只是听庄里人说起,实没有走过,不知竟是这般难行。”
难行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到了岔路口,妙姑亦是面带着难色不知何去何从。
就算是夏日天长,也到了夕阳渐收月将初上的关口。
魏蘼将马鞭竖起,遥望那即将落到天幕后面的最后一抹夕辉。
梁王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晚风与夕照之下白裳飞扬。
她侧脸抬望梁王,而她的发丝恰恰好拂过他的脸庞。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哪里也不去,就这样永远在夕阳之下与他并肩而立,遥望过往云烟,此生亦无憾矣。
“人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本王却觉得这黄昏景致更别有一番美妙,想这大好河山于荣华谢后,不过是一川永寂。”
“待浮华落尽之时,长乐愿伴君坐看烟火绽圆月。”
梁王眉心一跳:“烟火易逝,月圆还缺,百舸竟流之喧闹,千帆过尽之孤寂,究竟不若日出而歌日落而息来得坦然。”
“王爷日出而歌,长乐愿为歌之曲符,王爷日落而息,长乐愿为枕上绣蘼。”
梁王侧脸来看她,嘴角勾起的浅笑转瞬即逝。
“小长乐,本王时常想,你是不是生错了身子?你若是个女子,本王当引为知己。”
魏蘼亦仰脸望着梁王,满怀着深意,说道:“王爷差矣,不是女子就不能是知己了吗?”
梁王一怔,随即转了话头,说道:“小长乐,你竟懂得以夕阳辨识方位。嗯,是本王小瞧了你,确实可堪大用。”
魏蘼默不作声。
适才这一时灵魂出窍,毕竟象个痴人。
“公子,怎么办,要不咱回头再从官道上走?”妙姑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来问。
“夕阳西下,鸥鹭南飞,应往东道行。”梁王说罢回身跃上了马车,“小长乐,走。”
魏蘼兴致索然,懒洋洋打马赶车。
“公子,真是对不住啊。”妙姑又连连地抱歉,面带着红晕。
“无妨。”梁王淡然一语,依旧闭目养神。
“公子,天就快黑了,这山道邻着山崖,恐怕……”妙姑的担忧并不无道理,山道崎岖,马车吱吱扭扭,再往下走确实非常危险。
“不行,我们必须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魏蘼挥鞭打马,若今日赶不到天津城里,恐怕会耽误大事。
梁王心中亦是焦急万分,象魏蘼先前那样从青布篷里朝着前座爬出去,从她的手中取过了马鞭,并肩齐驱。
然而一路紧赶慢赶的,还是未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依照惯例,太子出行是每城驻留,城中大小官员都会在城门口隆重迎接,一应宿食均由官衙置办。梁王找到官衙也就找到了太子,劝说他回京不去应天,既除了太子之险,亦解了应天府百姓之危难。
可眼下进不了城就错过了一夜光景。
梁王的藩地在楚,以他的年纪应该在两年前就藩,只是由于圣上与贵妃娘娘不舍,这才一直留在京里未就藩。
但此时他不能以藩王的身份要求守兵打开城门,这是太祖爷在世时定下的铁律,特别针对藩王的,没有旨意而强开城门者,守兵完全可以谋逆之罪射杀。
妙姑又一个劲地自责:“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乱指道,就不会误了公子的时辰。”
“事已至此,着急也无济于事,还是先找个客栈歇下,明日一早再进城吧。”魏蘼着实有些恼妙姑,但见梁王并未有责怪妙姑之意,也就不想多言语,眼下还是想办法过夜要紧。
城门外不远有个客栈,看起来还算干净,一行人便决定先歇下。
可是,魏蘼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