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篷马车出京城一路向南,风烟尘土马蹄疾。
魏蘼与梁王肩并肩,虽然尘烟扑面每每令她睁不开眼,却仍觉得心中暖暖。
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与她之间再无任何距离。
无论前路有多么凶险,她都有足够的信心去与他共同铲平任何障碍。
“饿。”小叶子的小脑袋从青布篷里探出来,脏兮兮的一双小手轮番地在王爷与魏蘼的肩上摇晃,他从昨夜睡在马车里到现在是颗粒未进,也的确是饿昏了。
魏蘼望了望天色,已经将近黄昏。
由于临时决定出城,也没备着干粮,王爷也该饿了吧?
可是眼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令人有些不安,只能暂不理会小叶子的哀求,坚持着往前赶。
“王爷您歇会儿吧,让小长乐试试,驾车其实不难。”魏蘼极是聪慧,看着梁王驾车一天了,已看出了一些把式门道,实在不忍梁王辛劳。
他的脸上确已呈现些许惫态,将头倚在魏蘼的肩上都快要睡着了,教她心中一阵紧似一阵地生疼。
梁王侧眼瞥了魏蘼一眼:“在本王身边看一天了,也该学会啦,当年本王只看了十亩公公一个时辰……”
提起十亩公公,梁王微歙了双唇,终是不再言语。
无论他多么不愿意,都不得不接受十亩公公已经不在的事实,唯有极力让自己去接受身边这个在他看起来时而极是聪颖时而又极不靠谱的小长乐。
“随你怎么驾,只要不将马车赶到沟里去,天黑之前到得了天津城便是你的大功一件。”
随手将马鞭朝着小长乐一丢,跳下了马车。
他可不想象魏蘼那样从前座爬进爬出的,不仅毫无美感,还会弄脏他的一身似雪白裳。
“好咧。王爷可要自己坐稳了,可不能怪小长乐驾得不稳当。”
梁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本王还怕被你颠出车去不成?”
就在他抬腿上车的那一霎,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呼救声。
“救命,救命哪。”
只见一个包着花头巾的农家女子,挎着个包袱一边喊救命一边拚命地奔逃,她的身后乌央央一群人举着棍棒农具叫叫嚷嚷地追赶。
那女子奔到梁王的跟前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一叠声地喊救命。
“公子救我,救救我。”
梁王指了指马车内的轿箱,那女子慌忙上车蜷进了轿箱里去。
追赶的人群瞬间到了跟前。
“那小哥,可有见到一姑娘?”领头的是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冲着魏蘼嗡声嗡气地问话。
魏蘼朝着后方一指:“刚跑过去。”
“跑这么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那胡须大汉有些狐疑,扫视着魏蘼和梁王几眼,又掀开青布篷往马车里头察看,只见一个一脸脏兮兮的小子坐在轿箱上,两条细腿还晃悠悠地不住踢着轿箱板,看着憨里憨气的。
“追。”胡须大汉将手一挥,领着一众人等,闹哄哄地往魏蘼所指的方向追赶而去。
直到听不到人声了,魏蘼方才舒了一口气。
梁王拍了拍轿箱板:“可以出来了。”
那女子蜷缩着身子,恰恰好从小叶子的胯下爬出来,将小叶子给顶得摔了个跟头,哇哇地哭叫。
女子爬下马车,扑通一声朝梁王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
“小女子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魏蘼赶至跟前一看,这女子一身花布小裳袄,一方花布巾包头,露出一张白净姣好的面庞,尤其那双略微向上勾起的凤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媚。
不待梁王说话,魏蘼便抢先说道:“追兵已走,姑娘快起来逃命去吧。”
在这节骨眼上,她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不想那姑娘也不起身,就伏在地上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梁王只得问道:“姑娘因何遭人追赶?是有何难处?”
姑娘止了抽泣,起身解了包头巾来试泪,方才悲悲切切说道:“小女子姓柯,名叫妙姑,就住在前方十里地的柯家庄,家中世代植麻纺纱为生。只因小女子生得小有姿色,人称纱麻西施。庄中大户七十岁的老爷强要娶为妾室,小女子抵死不从,乘人不备收拾了细软逃了出来,却不料被大户发现,因而追赶于我。若不是路遇公子搭救,小女子被大户追回也不知往后日子怎么熬过,怕是命不久长。”
魏蘼忍不住再细看了看那位妙姑姑娘,说不上国色天香,但在乡下农庄里,的确算得上是小有姿色,无怪乎大户垂涎。
“那姑娘有何打算?”
妙姑凄凄惶惶说道:“而今我有家不能回,想到应天府去寻我二姨家,看看二姨肯不肯收留我再做打算。”
梁王点了点头,魏蘼连连地咳嗽,摇头摆手:“公子,咱们还有正事,实在不宜……”
妙姑又用包头巾捂着脸哭出了声:“这天也快黑了,小女子一人在荒郊野外行走着实害怕。公子若肯顺脚捎着小女子一程,小女子感恩不尽。”
说着又要跪下来,梁王忙伸手止住了。
“公子若是多有不便,小女子也不纠缠,只求公子捎带一程,待到了天津城里,小女子自己走了便是,再不烦扰公子。”
姑娘都这般说了,梁王再拒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也罢,只一程,先上车去吧。”
魏蘼急得跳脚也没用。
正如梁王先前所说,他们并不是郊游来的,前路凶险难测,实在不宜掺合进一个陌生的女子来。
妙姑倒是不客气,抬脚便先于梁王登上了马车,在轿箱上妥妥地坐定了,魏蘼要再赶她下车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梁王吩咐了一声:“小长乐,打马赶路。”
魏蘼只能暗自嘀咕着,不情不愿地驾起了马车。
悄悄然望向远远的车后方,看不到阿冷,却有嘈杂的叫骂声传来,继而又有喊打喊杀声与哭爹叫娘的声音,大约阿冷那倔脾气止不住与那一群大户庄人起了争执。
魏蘼摇了摇头,阿冷这样执着地跟随于她,实在不是个办法,终有一天梁王会起疑心的。
自己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要如何才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