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是满地的狼藉，除却太傅的弟子，其他人各自离开。
偌大的院子里，十来个书生坐在地上，气氛低迷不已。
楚柳看到这一幕，冷笑，“怎么？你们就打算坐在这儿？”
她的声音将在场的人惊醒，抬起头，看到是个女子，立刻就有人皱了眉头。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楚柳讥讽的看着质问的人：“与其问我，不如想想怎么给太傅讨回公道吧？还有，这个府邸你们怎么打算的？之后呢？你们又有什么打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出，楚柳看到十来个茫然的脸庞，眉头轻蹙。
“别说你们一点打算都没有。”
“不，只是还没头绪。”站出来的是给太傅扶棺的人，他的孝服还在身上，眼底的疲惫遮盖不住。
“头绪？”楚柳冷笑，“现实可不会等着你们有头绪，秦王逼死了太傅，你们就是……这么没骨气的吗？”
“骨气？”那人惨然的笑，“我也想有，可那是秦王。”
“那又如何？他会老会死，更别说，他已经有了太子。你们，就真的一点想法没有？”
太傅的弟子有多少楚柳不知道，但眼前的这些肯定是情谊深厚。他们来的太快，也太紧张了，太傅对他们已经不单是老师的地步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楚柳眼眸一暗，那些下人的恪守规矩，换在这些读书人身上，也是同样的。
“……太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子……”楚柳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离开了，“这个府邸归我了，你们各自离开吧。”
太子？虎毒不食子。
夜色中，迷茫的神色渐渐远去，留下的，是眼底的坚定。
第二天一早，楚柳就得到了数个辞行的消息。
看着面色如常的人，楚柳嘴角微微一扯，“一路顺风。”
一个上午都在送行中过去，秦国都像被笼罩在梦里似的，安静无比。
秦王宫里，秦王神色恍惚的盯着香炉，两天了，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早朝上的情景，那撞柱而死的惨然，让他不安。
“安之，人呢？”他抖了下，高声喊。
“王上。”安之应声而入，眼底都是担忧：“怎么了？”
秦王踉跄着冲到他面前：“安之，太傅呢？太傅怎么样了？”
“太傅？”安之小心的扶着他，“太傅已经下葬了，王上，您快坐下。”
秦王顺从的坐下，脸上不安的神色还在闪烁。
“有没有人……说寡人？”
安之默然。
“说了？”秦王笑了笑，“寡人就知道，他们一定会说的，太傅，太傅……”
秦王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安之小心的陪着，突然听到敲门声，他眉头微皱，低声与秦王说了声，得到允许就出去了。
“安公公，太子殿下回来了。”
安之一惊：“这么快？人到哪儿了？”
“就在门外。”小太监指了指大门，神色不安：“安公公，殿下很不耐烦的样子。”
安之深吸口气，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都说越忙越乱，现在这头还没理出来，又多了个太子殿下，安之已经能看到之后的混乱了。
眼神闪烁着，安之将小太监推出去：“告诉殿下，王上身体不适，谁都不见。”
小太监身子僵硬了下，一卡一卡的回过头。告诉殿下？
安之根本不理他，直接进去了。
小太监硬着头皮过去说了，看到赢千舟陡然沉下来的脸，小太监汗毛一竖，“噗通”一声跪下了。
许久的沉默后，小太监突然发现阴影不见了，小心的抬起头，太子殿下已经不在了。
舒了口气，小太监几乎摊在了地上，天，从没觉得太子殿下的气场那么强，就像，就像王上一样。
这个想法冒出，小太监哆嗦了下，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十来个嘴巴，乱想什么。
踹开门，赢千舟面无表情的走进太傅府，身后下人小心的掩好门，断掉的门闩让他惊恐。
书房门被踢开时，楚柳正在收拾书籍。
太傅的书太多，每一本都细心的做了保存。她小心的将书角压平，仔细的将书皮出现损伤的书挑出来，放到一旁准备重新包。
“殿下？”
赢千舟面无表情的走进：“太傅。”
楚柳黯然，“走了。”
“朝堂上？”
“对。”楚柳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撞、柱、而、死。”
赢千舟身形晃了下，脸色苍白：“他怎么能……”
楚柳讥讽的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先前的动作。
太傅的宝贝，每一本都要好好保存。
赢千舟坐了许久，在楚柳将最后一本放好后，他起身默不吭声的拆起了书皮。
桌上放着半人高的纯色纸张，楚柳拿了一块竹片，小心的给每本书包上。
纸张的硬度刚好，用竹片一推，就是平整的一面。
赢千舟跟着提笔给每本书皮上写下书名，待墨水干了，小心的放回书架上。
“太子府的藏书阁，也是太傅弄出来的。”
安静中，赢千舟突然说道，笔提起，文轩书集八的字样看的楚柳一个恍惚，她来太傅府之前，刚好看完了这本。
只是文轩书集的主人已经没法再写下去了，他已经……楚柳喉咙有些发干，移开了视线。
“太傅很好，嘴硬心软。一边说惩罚，转过头撒娇耍赖就能将事情揭过。他对人很好，总觉得身份没有差别，还说……希望更多的人能读书，可惜……”赢千舟动作停下，神色茫然着。
徐文清是他的启蒙恩师，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王子，母后即使贵为王后，也被后宫里的其他人排挤。
又是一次围殴，他满身伤的躺在地上。那只温暖的手落在头上，问他怎么了，扶他起来，给他上药，后来成了他的老师……
赢千舟笑了笑，这样的人成了他小时候最好的记忆，可是他还是没护住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他眼里，他真正的父亲是太傅，而不是秦王。
已经疏远了，疏远了那么多，早知如此，他何苦让太傅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