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路小透正式上班这天。从衣柜最下方找出以前上班时穿的浅米色正装,比起黑色的沉闷,她偏爱米色的优雅,接到面试通过的电话那天,激动地拉着程萌逛了一下午商场才买定。衣服在防尘袋里,干净平整如初,想要换上,然而拿出来后又顿住。良久,放了回去,取出平时的衣裤换上,拎上笔记本就出门了。
已经两年没有进入职场,心情有些许忐忑,走到公司门口,脚步踌躇,有人笑眯眯地迎向她,原来是见过面的郑阳,瞬间感觉安心一些。郑阳本打算先带她去准备的位置上,稍作思量,决定还是先带她去见好友,避免在人多的场合突然碰头,发生难以控制的状况。
不出所料,场面一度很尴尬。路小透连带看他的目光也开始不信任。
此刻路小透还不知道胡大福是自己作品的企划负责人,只当他又要旧话重提,干脆先发制人:“怎么,你又要找我监护人谈赔偿?”
郑阳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赶紧憋住。
胡大福尴尬地笑,将好友拉到一旁,咬牙小声道:“你要带她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他原本打算偷偷找个无人空档把误会解释清楚。
郑阳乜他一眼:“下午就要开主创会议了,你要等到那时候再尴尬么?”
不给胡大福犹豫的机会,直接将他拽到路小透对面坐下,笑眯眯地介绍:“这位是这次的企划负责人,我们的策划部长——胡大福,两位应该有些话要谈,我先去外面。”
说完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体贴地将门带上。
偌大的办公室剩下两个人,场面持续尴尬。路小透面无表情,不知想什么,胡大福一面借喝水掩护不自在,一面思索如何开口。最后路小透先捋顺,既然他是这个企划的负责人,也就是说——
“你知道自己弄错了?”
胡大福迅速放下水杯,正襟危坐,“是。”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对不起。”心虚让他不敢怠慢,立问立答。
路小透点点头:“我接受。以后不会再拉着我谈什么赔偿了吧?”
“是。”说完又赶紧摆摆手,“不是,那天怪我走错房间,后来确认了房间号码,我跟人约的是另一间,如果你需要赔偿,还是可以谈。”
路小透扬了扬眉,他们之间虽说误会,倒也算你情我愿,一般情况下,确认双方都是成年人,就没必要继续说什么赔偿了。印象稍微改观一些,不那么生气了,想了想,“听说看中我小说的人是这次的负责人,也就是你?”
“是。”
“那我们就两清了吧,这事就此翻篇,同意么?”
“同意。”胡大福忙不迭接口。
等在门外的郑阳见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迅速凑到好友身旁,小声问:“谈好了?”
胡大福顺了顺胸口,同样小声回:“谈好了。”
刚刚紧张得气都不敢喘,自他成年后,还是第一次闹出这么大的乌龙,路小透看起来小小一只,却镇定得令他汗颜,现在回想起来,若非一时慌神丧失了理性思考能力,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她的眼神,是三次元的成年人才会有的眼神,那是一堵由现实砌出来的高高壁垒,不仅拉开距离,而且质地坚硬。
“她没为难你?”
“没有。”胡大福摇头,“她说既然是我看中了她的小说,两清了。”
“这样啊。”郑阳点点头,偷偷瞄一眼安静跟在后面的路小透,“是个明事理的女孩,不错。”
胡大福横好友一眼:“不错你个头,不许搞办公室恋情。”
郑阳撇嘴,“什么办公室恋情,她又不是我们的正式员工,暂时合作而已。”
两个人自顾自地说闹,看不到身后路小透微妙的表情——跟在两个大男人身后,看他们状甚亲密地咬耳朵是什么感觉?路小透算不上腐女,但此刻真正体会到了何谓“腐眼看人基”,不自觉地担心起会否因为自己跟胡大福上过床,影响俩人的恋情,她要不要向郑阳解释一下那天晚上纯属误会?跟胡大福在酒店有约的是郑阳么?还是别的谁……
不行,再继续想下去,估计要演绎出一部虐心脆皮鸭了,路小透赶紧勒令自己大脑刹车。这时已经来到了部门职员所在的办公室,目测至少二十人。
胡大福拍拍手,吸引大家注意力,“打扰一分钟,介绍一下,这位是新项目的原作者,接下来的一个月会跟大家一起工作。”
很久没有面对这么多人,路小透有些紧张,深呼吸一口气,迅速调整过来,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最佳身高差》的作者路小透,接下来的一个月请多关照。”
职员们热情地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哎呀是萝莉型妹子”、“好可爱”、“出cos绝对好看”“萝莉赛高”“好像某某酱”等等,其中某某是日本名字,多半是动漫角色,路小透看得不多,只能大约理解出自善意,便一一笑着回应。矮个也有好处,那就是作为陌生人,看起来不具备攻击性,只要不板脸,大部分人都愿意亲近,假如她长腿高个御姐范,大概就不会这样了。
路小透的想法歪打正着,长腿高个御姐范路线的邬娜娜入职时,确实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大家只是坐在原位对她的入职表示了欢迎,目光虽惊艳,但似乎不太敢上前。对比产生差距,身为坐拥百万粉丝的网红作者,邬娜娜脸色不太好看。
一个有梨涡的女生凑到路小透跟前,略显紧张地递上笔记本和笔,“请太太签名,我是你的粉丝,超喜欢你的最佳身高差,简直写到我这样的矮个女生心坎里去了。”梨涡女生比路小透稍微高一点儿,没高多少。
作为写作者,最开心的就是得到读者的认可,路小透难得露出几分羞涩,问:“怎么称呼你?”
“阿梨。”
路小透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在笔记本上写下:阿梨,谢谢你的喜欢。路小透敬上。
阿梨兴奋地给了路小透一个拥抱,“以后小透你在公司里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哟~”
美少女相拥的画面让郑阳露出痴汉笑:“萝莉赛高。”
胡大福踢他一脚,“赛什么高,做正事。”
郑阳毫不留情地踢回去,“长脾气了你。”踢完恢复笑容满面,对路小透说,“你以后就坐那儿吧。”
说着手指向某个位置,没等路小透看过去,自己先愣住了,原来那位置上已经坐了人,好巧不巧,正是邬娜娜。邬娜娜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青一阵白一阵。
郑阳迅速反应过来,一拍自己脑袋,“哎呀,我忘了,娜娜前几天入职,最后一个空位已经给她了。怎么办呢?”
这下苦恼了,特别邀请人家过来,结果没位置了,放到其他部门的话不大合适。阿梨一脸“你蠢”的表情:“小透去大福部长的办公室就好啦,反正就他一个人在那,都是项目主创人员,商量什么也方便。”
胡大福大惊,想都不想立刻拒绝:“不行。”
满室鸦雀无声,只用眼神谴责胡大福,明明是他自己邀请来的人,居然想不负责任。阿梨吸了吸鼻子,“大福部长,你变了,变得冷酷无情。”倒是邬娜娜脸色好看了些。
胡大福咽了咽口水,“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一个女孩子,跟我这个大老爷们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对她名声不好。”
谴责变成了鄙视,大家同时冲他“切”一声,郑阳一语敲定,“就这么办。”
两个人的办公室相对无言,胡大福感觉乌云又飘回脑袋上方了,虽然这么说可能让人不太相信,但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就一点儿,怕路小透,或许因为这几天心虚过头,没缓过来?总之,不想跟路小透单独待一块儿,最关键的是,他担心路小透见自己这么优秀,讹上自己。路小透只当他还介意之前的事,没想太多,环视四周,只有一张办公桌,便在沙发前盘腿坐下,拿出笔记本,架上眼镜,专心看动画剧本方面的资料,忽然,听到一声咳嗽,抬眼一看,是胡大福。
路小透仰头望向他,不说话,等他开口。
胡大福又咳了咳,“虽然我有房有车,事业有成,是理想男友的最佳选择,但是,我只对长腿大胸高个美女感兴趣,目前也没有任何恋爱或者结婚的打算。”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路小透微微叹气,伸出手:“难得跟你有相通的地方,握手吧,我也只喜欢长腿大胸的高个美女。”比如程萌那样的,绝非自己。
胡大福战战兢兢地把手递过去,“那就算……达成共识了?”
“嗯。”
胡大福这下才真正感觉雨过天青,可以安下心认真工作了。时钟滴答滴答跑过去,很快到午休时间,阿梨乐颠颠进来拉路小透去吃饭,路小透应允,起身时手下意识抚了抚胃,胡大福注意到,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没说。
等路小透回来时,发现自己笔记本旁边有一杯热牛奶。
从位置上看,应该是给自己的无误,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说实话,她确实挺需要一杯热饮,这几天狂灌酒,胃被折腾得够呛。正犹豫要不要喝,胡大福走了进来,“哟,人气不错啊,刚上班就有人送牛奶,谁送的?”
路小透冷淡应:“不是你送的就行。”
喝下热牛奶,胃里一下子暖和起来,感觉舒服多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胡大福。
“关于那天晚上——”
胡大福一听“那天晚上”,神经骤然紧绷,“怎么了?”
“你别紧张,我想了想,虽然你说自己没病,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我明天下班之后会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费用你出吧,这样你就不用整天紧张兮兮的,担心我讹你了,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跟我一起去。”
经常有读者来信咨询人生问题,家长里短,感情工作,路小透没少担当知心大姐的角色,基本生理健康知识是有的,在跟陌生男人发生关系时,不管是否做了安全措施,都最好及时去医院检查,以确保没有染上奇怪的病。
闻言,胡大福一口老血梗在喉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