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这世上还有比不期而遇意中人更惊喜的事情么?
——没有。看美滋滋的程萌就知道。
再提问:这世上还有比不期而遇不知如何应对的人更惊慌失措么?
——没有。看坐得板直、几乎不喘气的郑阳就知道。
餐桌上的氛围略显诡异,路小透和程萌一头,胡大福和郑阳一头,两两相对而坐,程萌两眼放光地盯着郑阳,郑阳偏过头假装看窗外风景,胡大福不知道什么情况,冲路小透挤眉弄眼,路小透视若无睹,只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程萌和郑阳。
服务生送水来,及时打破了这诡异。
程萌笑得讨好地将水杯往郑阳面前推近了一些,“嗨,你还记得我么?”
早上找到路小透,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没想到老天爷还给她一个更大的惊喜,竟然是他——那天以游刃有余的公主抱彻底击中她心的人。她当时就要说这句话,然而同行的上司找到她,把她拎走了。无比委屈。中午吃饭的空档再去找路小透时,正好听见郑阳邀请吃饭,想也不想地跳出来,直接替路小透答应了。
“不好意思,你是?”
郑阳僵硬地拿起水杯,以掩饰自己的慌乱,目光四处游走,就是不看程萌。
路不打算戳穿,且观他如何后续。
胡大福却信以为真,压低声音提醒好友:“她就是那天晚上跟路小透一起喝酒的人。你不是挺仔细地观察了人家么。”
郑阳横他一眼,只求他闭嘴。见状,胡大福满脸无辜。
程萌压根儿不在乎胡大福咬了什么耳朵,只一心想要郑阳快点记起自己,“你不记得了么?那天,一只肥大的阿拉斯加冲出来,我脚扭伤了,是你送我去医院的。你当时还……抱、了我来着。”说到“抱”字时绞着手指,几乎嗫嚅。
看着好友羞怯的少女姿态,路小透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暗自琢磨起来——巧合还是,有意呢?
胡大福则嘴张成圈状,“你、你居然抱了人家?!”
“原来是你啊。”郑阳面上一红,假装刚刚想起来,然后再次避开程萌的视线,转而向胡大福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脚扭伤了,没法走路,所以我才搭把手,没别的什么。”
“我信。”胡大福认真点点头,一脸哥们儿懂你的表情。
程萌不好意思地笑,成熟的妆容掩不住笑容里的单纯和傻气——当然,仅限面对郑阳。一旦视线离开,又恢复一般成年人略显冷漠的样子,尤其面对胡大福。
“我家小透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路小透一听,赶紧拦住,“已经翻篇了。”别的不说,她可不想在这个场景下讨论那种事。
“哼,既然我家小透开口了,就饶你一命。”
“多谢两位姑娘不杀之恩。”胡大福笑得无奈,果真成了污点了。
程萌目光重新集中到郑阳身上,托着腮,“虽然是好朋友,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见胡大福受挫地捶了捶胸,路小透拉过好友,低声提示:“太明显了。”
“事实而已。”程萌满不在乎。
“嗯……谢谢夸奖?”喝到喉咙口的水差点卡住,郑阳一边憋笑,一边控制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深知好友心理,胡大福递过去鄙夷的一瞥,抚着受伤的心口,好意提醒程萌,“姑娘,你可别陷下去,我这个好兄弟多年来始终如一地喜欢萝莉型妹子,还是二次元的——”
话音未落,一前一侧两个方向同时狠踩他一脚,胡大福痛得差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向路小透和郑阳,“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
虽然胡大福莫名成为了耍宝担当,但一顿饭下来总算是愉快的,郑阳仍逃避程萌的视线,至少能够比较自如地交谈了。餐毕,程萌乐颠颠地紧跟郑阳,郑阳的内心在窃喜和挣扎间来回切换,别扭半天终于准备回应,不料被程萌的上司截了胡。
“程萌,叙旧完了吧。”上司边说边走向胡大福和郑阳,“胡部长,郑总监,我们就先走了,以后这个项目都由程萌过来对接,还请二位多关照。”同时向路小透点点头,表示招呼。
程萌乖乖地站到上司身旁,略显心虚,“骆姐吃饭了么?”
“……你都吃完了我还能自己饿着啊。走了。”
程萌的这位上司踩着高跟鞋和程萌穿平底鞋一样高,四十岁左右,做事雷厉风行,气场很强,典型的职场女强人。对程萌大约有些恨铁不成钢,刚上班那会儿的程萌整天穿那种缝有小耳朵的、粉嫩嫩的衣服,包上一堆毛绒或卡通饰品,要不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身高,她几乎以为来了个小学生,心中颇诟病。
后来发现程萌业务能力强,有意栽培,偏偏本人没野心,一年过去了,仍在助理的位置上乐不思蜀。这次跟醒狮的动画广告合作项目,公司方面相当重视,之所以带她来,本意也是让她锻炼,给她升职的机会,谁知有熟人在这里,工作一歇,溜得比谁都快。
不自觉叹息,睨程萌一眼,“白长这么大个儿。”
闻言,程萌扁扁嘴,紧跟上司的步伐,一只手屈到后背挥了挥,冲路小透和郑阳道别。
目送程萌离开,郑阳垂下眼,有些小小的失落。把叹息埋进心里,准备招呼另外俩人回公司,却发现好友在忍笑,于是抬起手肘拐了拐他:“你笑什么?”
“你刚刚没注意到么?路小透夹在我们几个里面显得好小一只哈哈哈。”
他、郑阳、程萌、穿了高跟鞋的程萌上司,每个人都在一米七以上,着装也正式,穿得随意的路小透夹在中间特别像跑错场的小朋友,看起来太有喜感了。
路小透走到胡大福面前,平静地抬头,仰视他,然后翻了个白眼,“我听得到。”
说完转身就走,胡大福长手一伸,拎住路小透的后衣领,“生气啦?”
“……”
路小透停住,转头,直直地盯着他。
胡大福迅速领会,立即缩回手,“呃……不好意思,又顺手了。”
“哦。”
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才咬牙切齿,此刻无人听见的内心正在咆哮:手长了不起啊!个高了不起啊!!手长又个高了不起啊!!!咆哮完表情塌下来,自己回答自己:是的,了不起。
她也想试试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拎别人后领,可惜,她大概只能去拎真的小鸡崽儿吧。
腹部此时传来隐隐的痛,路小透微喟,不再理会胡大福,加快步子朝公司走去。不明就里的胡大福和郑阳三两步轻松追上,路小透再次暗自咬了咬牙,神兽在心内旋转跳跃。
对于女性来说,每个月一次的大出血都极其折腾,尤其是痛经的女性,路小透不幸在此一列。当然相较之下不算太严重,每次只有头一天而已,虽然会痛到打滚冒冷汗。
路小透属于硬扛主义者,从小到大都硬生生扛下来,并且可以完全做到不哭不闹不喊不叫,跟徐立辉正式同居的第一年,徐立辉很紧张,到后来见路小透都能挺过去,慢慢松懈了,好几次,路小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徐立辉在旁边正打呼。
——好像又多了一个支持分手正确的理由。
尽管那时并不觉得多委屈,可现在回想起来,忽而觉得委屈了。
是因为那个女人发消息说肚子痛,他就忙不迭地撒谎称母亲有急事找,把自己扔在路边么?
他对她,是有动心的吧。
甩甩头,命令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将提早备好的止疼药放进口中,温水渡下。有事情或者有工作的时候她会选择止疼药,以免误事,唯一的问题是疼痛感阻断了,冒冷汗和之后的疲倦感却无法阻断。
胡大福见她又是捂肚子,又是吞药的,担心地问:“你胃又不舒服了么?”
路小透摇摇头,“不是。”
“那是?”
“……大姨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胡大福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是这样啊,那你多喝点热水。”
午休还剩不少时间,路小透决定提早开工,把任务完成后申请早点下班,打开笔记本,开始专心写稿。没过多久,冒冷汗开始了,主要集中在腹部,惯性蜷起了背脊,好半天终于过去,疲倦感如约接棒,脑袋和眼皮都沉重了起来。
等胡大福注意到的时候,路小透已经睡着了,整个人侧伏在办公桌上,发丝垂落半遮住脸庞,呼吸声均匀。
本想拍醒,手触及她时却心软了,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正式员工,不必苛责。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后,手改为将她抱起,移步到沙发前,让她睡得舒服些。在办公室找了一圈,没找到薄毯,稍作思量,脱下外套给她盖上。她似乎在做梦,忽然抓住他,他望着她,没有抽回手的想法,反而不自觉发起怔来,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鼻子和眉峰线条都很直且锐。摇了摇头,怪不得性子这么利,谁犯到她头上都讨不了便宜。
听她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凑过去一听,是某个人的名字,瞬间黑脸。
——徐立辉。
拜托,那个混账可差他太多了好不好?居然能弄错?简直不敢相信。这女人的分辨能力跟她的体型一样又小又弱么?
内心戏正足,忽听一声咳嗽。
“哟,大福侄子换口味啦?这种发育不良的女人都能入眼了。”
看清来人,胡大福眉头一皱,“吴经理。你怎么来了。”
“说什么吴经理,见外了不是,叔叔来看看侄子怎么了?”
说着走到沙发前,看似漫不经心,却毫不客气地将外套掀起,随即表情略显失望,“啧,我还以为你们在办公室玩刺激,一丝不挂呢。”
胡大福冷下脸,将路小透的手轻柔地移开,起身居高临下睥睨对方。
“吴、叔,你自己出去还是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