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刚踏进公司门口,路小透就隐隐感觉气氛不对,总有人盯着她暧昧地笑,时有交头接耳。正疑惑,忽然被人从左后方猛拍了一下,转过头却不见人影,再回身,阿梨已经好整以暇地待在她右侧,挽起她胳膊,调皮地笑,“小透!早~”
路小透回以笑容,“早上好,阿梨。”
阿梨神秘兮兮地凑近她,“是不是觉得大家都在看你?”
“是。”
“是不是觉得大家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
“是。”
“是不是非常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
“我知道!”
阿梨两眼放光,就差往脸上明晃晃地写:快问我快问我。路小透不负所望地诚心请教了,阿梨兴奋地讲起来,原来昨天发生的事情被别的部门同事全程围观,关于胡大福跟她是恋人的流言又传开了,相比上次仅部门内传播,范围已经扩大到全公司。
路小透扶额叹息,“可怕的流言。”
“安啦。”阿梨拍拍胸脯,“上次小侯澄清了,部门里大家都猜跟上次情形一样,大福部长已经证实了,正接受大家膜拜呢。就是关于你和前任的事情,大福部长说是隐私,他不方便透露,所以我就来迎接你啦~”
走进部门办公室,果见胡大福沐浴在众人的崇拜和夸赞中,言辞虽谦虚,过度开阔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得意。
路小透见状也笑了起来,他多次帮她是事实,赞誉实至名归,正打算加入夸赞大军,不料下一秒听小侯使用了“英雄救美”四字,胡大福见她到来,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说:“英雄当然有,至于美就——”说着上下打量路小透,摇了摇头。
路小透确定了,他是故意的。
阿梨瞪胡大福一眼,连忙安慰路小透,“小透你别放在心上,大福部长开玩笑呢,你很好看的!”
“没事。”路小透笑容如常,大约猜得到他报复什么,巧妙地还击,“我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大象部长不止一次帮了我呢。”
众人一愣,“大象部长?”
“看我这嘴,说错了,是大胡部长——哎呀,又错了,是大福部长。”为了加强可信度,刻意补充一句,“不好意思啊,我是南方人,普通发经常出错。”
此局路小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双击宣告胜利,暂无还击之力的胡大福气得牙痒痒。众人未瞧出端倪,哄笑而过,话题转到了渣前任上,一道道炯然的目光朝路小透聚拢。
路小透笑了笑,“就是在一起太久了,彼此厌倦,加上他家里人不喜欢我,我就先提了分手,他不甘心吧。仅此而已。”
某同事表示不信,“听说现场还有别的女人哪。”
“分手以后家长张罗相亲,也是人之常情。”
某编剧同事推了推眼镜,哲理地进行了总结:“果然谣言背后的真相往往寻常,狗血并不总是像人们期待的那样发生。”
对八卦的探究就此告一段落,在路小透的拜托下,众人热心回应,一定会帮忙澄清。接下来上班时间到,各归各位。
办公室内,胡大福心怀鬼胎,假装整理文件,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敢说劈腿?怕丢脸啊。”
“不是。如果你想说出去的话,请便。”
路小透打字的动作未停,面上也无半分局促之色,看来果真不介意。
胡大福想到另一种可能,“不会是……还护着他吧?”
路小透手顿了顿,谑笑,“大象部长,你还管员工私事?”
——默认了,她默认了!胡大福气结,“你才大象。”
想起来就生气,吻起来柔柔软软的唇,怎么能吐出世间最恶毒的话语呢?大就算了,笨重和皮厚什么鬼?简直字字锥心、声声戳脊。
路小透毫不在意地一耸肩,“你不是说我是猫么。”
“……算你狠。”
第二轮,胡大福再败。
“还有,”路小透狡黠地笑,像偷到小鱼干的猫,“大象部长,‘你什么,你才什么’式的斗嘴真的很幼稚。”
“……你!狠!”
路小透再度完成双击。
胡大福平缓心情时,手碰到上衣口袋,想起什么,“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说着走过去自然地抓过路小透的手腕,仔细察看,除了破皮的部分,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剩下膝盖,路小透今天换了九分卷边的长裤,视线受阻,伸手便要捞裤管,被路小透一把拍开。
“得寸进尺了啊,现在怎么不说孤男寡女了。”
“……我就看看你伤怎么样了,没别的意思。”边说边掏出一管药膏,“我去药房问了,据说这个去淤效果最好。”
路小透没回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研究什么。
胡大福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路小透摇摇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还惦记着赔偿?”
“哈哈哈,”胡大福干笑,“可能是?反正昨天都出手帮你了,就帮到底呗。”
“谢了,我自己来吧。”
说完将裤管卷起,两边膝盖都有淤青,右边大一些,比一元硬币还要大一点儿,在周围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乌青,还能看到明显的渗血点。
胡大福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心翼翼地问:“痛么?”
路小透倒吸口气,咬牙怒哮:“胡大福你故意的是不是!”这种瘀伤,不碰还好,一碰就特别痛。
“绝对不是。”胡大福迅速将手缩回胸前,不敢再动,同时替路小透鸣不平,“那个老女人可真狠,那样的人你何必护着。”
路小透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没有护他,我护的是这六年有过的美好时光。”
当天夜里,路小透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更新了一段内容,是关于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所施予家暴、最终离婚的外国妻子。
“厄运中的人多有一种对自己的怨憎,认为是自我的某种残破才招致了某种命运。
“我带了一束花给Kim。
“她接过报纸包的百合花,有点意外,找了一会儿才找出一只瓶子插上,又拿出几个大本子给我看,里面是一家人的合影,李阳与她合作录的英语磁带,写的工作便条,还有一页,夹着某年结婚纪念日她提醒李阳买的玫瑰花——虽然是秘书买来送到的——花朵是完整的,每片叶子都用塑料膜小心地压平保存着,旁边是一家人的合影。‘我要记得,我当时为什么要这个男人。’”
胡大福看到后,特意找到完整的文章,一字不落地读完,心里如同千万只蚂蚁爬过,那个痛苦的雨夜和五年来从未逝去的身影,再度令他陷入辗转难眠,但又奇异地,似乎有一丝释然隐隐滋生。
这当然是后话,回到此刻,胡大福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在路小透为一边膝盖上药时,拿起药膏,轻柔地替她另一边膝盖上药。想起昨天劝她去医院时,她拒绝,潇洒地摆摆手,起身大步流星离开,颇有些浪迹江湖的豪侠风范,他不由得道一声:“壮士慢走——”被她回头结结实实白了一眼。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午休时,郑阳来约路小透出去吃饭,胡大福理所当然要跟上,奈何天不遂他愿,小侯敲门来报,“部长,总经理找你,好像,有点不妙。”
于是,郑阳得意地带着路小透二人午餐,胡大福则忐忑地去受训。然而郑阳并未得意多久,饭还没吃两口,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总经理,接通后只一句“你来趟办公室”便挂了。
郑阳大约猜到怎么回事,果不其然,一进办公室,就见鬓角有着零星银丝的总经理面色肃然:“郑阳,虽然你跟大福是好朋友,但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你说,大福跟那个小说原作者合作以前就认识么?”
对好友频频射来的求救目光视若无睹,郑阳老实回答:“认识。”
谁教胡大福搅了他的事,他才刚七拐八拐地把话题引到程萌身上,还没问到自己想问的内容,就被叫来了,一会儿胡大福肯定会一起去餐厅,他没法再问了。也不是不愿意跟好友分享,但……她并没有认出他,除了先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外,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总经理沉下脸,睇一眼捂脸的胡大福,继续发问:“他们是男女朋友?”
“怎么可能,谁瞎说呢。”郑阳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他们之前就见过一面,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还发生了误会,恨不得从来没见过那种。”
听完这话,总经理面色终于有所缓和,转而问胡大福:“只是这样你为什么要隐瞒?”
胡大福喊冤:“连名字都不知道算什么认识,何况,当时讨论企划案时,总经理您也参与了会议,还是您亲自拍板的。”
总经理想了想,好像也对,但仍旧不放心,“大福啊,虽然这个企划的投资人是你父亲,但你知道的吧,如果这次失败……我可不愿意失去你这员大将。”
了解未竟之语为何,胡大福沉下目光,“您放心,我分得清。”
待总经理终于唠叨完放人,回到餐厅,路小透已经吃好了。见他们表情不太好,小心地开口:“可以问么?”
两人对看一眼,默契地掩下沉重,只当笑话讲起,原来是流言传到总经理耳朵里,总经理担心胡大福因为路小透是自己的恋人,枉顾公司利益,以权谋私,才极力促成这个企划。
至于是什么样的流言让总经理都坐不住了——谣言有一个定律,离当事人越远,传出的版本越离谱——在策划部门之外,原本的两人是恋人,已经演变成胡大福苦求父亲拿出千万投资,只为搏恋人一笑。
路小透正喝水,听完喷了对面的胡大福一脸。胡大福抹掉脸上的水,哭笑不得。郑阳再度被点中笑穴,狂笑不能自已。
而公司里,关于他们关系的谣言继续流传。
八卦同事A:“看不出来,我们胡部长竟然这么痴情。”
八卦同事B:“胡部长的喜好真是……特别,俩人站在一起像父女一样,再不济也是兄妹。”
八卦同事C:“啧啧。”
策划部门某同事幽幽飘来,“假的啦,我们大福部长只是英雄救美而已。”说着将从胡大福和路小透嘴里拼出的事实如此这般讲了一遍。
待其幽幽飘走——
八卦同事B:“你们信么?”
八卦同事A:“不信,肯定是掩人耳目,之前也是他们部门的人,说在医院看到俩人一起,也说是男女朋友呢。”
八卦同事C:“啧啧啧啧。”
聊得正欢,突然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猛地大吼:“瞎聊什么呢!还不工作!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是吧!”
看清来人,几位八卦人士从惊吓转为战兢:“是,吴经理,我们这就去工作了。”尔后作鸟兽散。
被称为“吴经理”的人则抱着双臂站在原地,见胡大福、郑阳和路小透三人有说有笑地归来,一边揉搓下巴,一边似有所思地细细打量路小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