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快点出来~”
“你出不出来!”
“猫祖宗,我求你了,赶紧出来吧。”
……
此刻的胡大福正趴在地上,跟他的新房客大眼瞪小眼,人眼瞪猫眼。自从把这小家伙抱回来,四天了,除了趁他不在偷偷跑出来吃喝拉撒外,几乎像在沙发底下生了根,试过从其他方向进攻,但小家伙灵敏得很,试着挪沙发,歌里唱“月亮走我也走”,它是“沙发动我也动”,死活不出来。
忍不住多次前往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明明就很帅气很有吸引力,为什么小家伙就是不肯出来亲近他呢?
退一万步说,当它是只审美无药可救的猫,不能理解人类的帅气,好歹他也救了它,还给了它新家吧。
真是没良心。
跟那个小小只的女人一样。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也是躲他么?
不过,那个女人审美还行。想起那天夜里她对自己的夸赞,胡大福嘴角有一丢丢上扬。随即又塌下来,瞪向猫眼,继续在苦恼中挣扎。
他有心收养,就算不亲近也没关系,查过资料,说很多猫都不亲人,可躲着他有点过分了吧?关键是,他必须先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有什么问题好及时治疗,还有驱虫和疫苗。
偏偏这小家伙一点都不懂他的心。
起身,往沙发面前一坐,手臂交抱,一边生闷气一边想解决方案。
首先给好友打了电话,郑阳赶来,以同样趴在地上的姿势完成了新一轮大眼瞪小眼,人眼瞪猫眼。毫无效果。反而小家伙因为看到陌生人,更不愿意出来了,紧张得喵喵叫。
“要不你问问路作者?”
胡大福仿佛受了刺激,“为什么是她,难道,你刚刚见的人是她?”他只知道他们周末见面,具体哪天哪个时刻不清楚。
“是。”郑阳点头,“我是在想她们写作的应该懂挺多吧。”
闻言,本想问谈了什么,到底没出口,人家都说谈私事,他还怎么问。
送走好友,联系人列表拉至“路小透”,手指却只是停在上方,迟迟没有动作。
此时的路小透已经到家,跟郑阳的谈话让她心情复杂。
她猜得没错,郑阳果然就是程萌小学那段经历的男主角。
郑阳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变动,曾前往南方——也就是她和程萌家乡的城市——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的郑阳又瘦又小,像个女孩子似的,加上转学生的身份,于是被同班男生欺负了。
她初中认识的那个畏畏缩缩的程萌,并不是本来的程萌。
程萌骨子里是个热血仗义的姑娘,遇到欺凌这种事,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仗着大大优于同龄人的身高优势,唬住那些虚张声势的小子,救了郑阳好几回。两人因此熟悉起来。郑阳人生地不熟,因为同龄人的欺凌被列入孤立名单,可以说那时程萌是他唯一的朋友。
小孩子是世上最懂得发挥恶意的生物,程萌因为和郑阳走得近,也被列入了孤立名单。半个学期后,郑阳跟随父母回到北方,程萌彻底落单,以前欺凌郑阳的孩子,出于报复,将恶意全部转嫁到程萌身上,程萌虽有身高优势,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小男孩不方便出手的,便撺掇没脑子又只懂嫉妒的小女孩作妖,一开始只是推推搡搡的尝试,从欺凌他人中获得廉价又低级快感后,终于演变成家常便饭,门上放黑板擦、座椅上涂胶水放图钉、关厕所这些都是轻微的,强迫跪下打耳光这样可怕的暴力也发生过。
再强悍的人,面对恶意满满的世界,只能求饶。
那个热血仗义、坦率明朗的姑娘,由此变得低头驼背、唯唯诺诺,曾经让她骄傲的身高,成了最痛恨的东西,害怕引人注目,甚至曾试图把手脚砍断一截,菜刀切破皮肉出了血,吓得大哭了一场,才作罢。
路小透虽然因为身高被有意无意地蔑视,但校园霸凌对她来说依然很遥远,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而事实是,程萌所在的小学跟她所在的小学不过一街之隔。
连她都觉得难以承受,遑论称得上导火索的郑阳。
郑阳的表情极其痛苦,他低下头,语气近乎恳求:“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她那个人是我。”
路小透现在很纠结,因为郑阳对程萌来说,不仅仅是痛苦回忆中的某个人,更是初恋。尽管只是单恋。
命运真会开玩笑,兜兜转转竟然真的回到了原点。
想起之前问程萌如果郑阳是那个人,她还会不会喜欢他,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或许不知道对她来说更好。可是,她后来恋爱的对象,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记忆里郑阳的影子。
路小透隐约觉得,她可能从来没有放下过对他的喜欢,她以为的单恋,或许也并不是。
基于这点,又觉得应该告诉她。
苦恼之际,电话响了,接通后,传来胡大福同样充满苦恼的声音。
本打算拒绝,但程萌正好上来,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好友,便以此为借口溜了。
路小透没有直接去,而是拐了个弯,先去了趟宠物店,胡大福开门的时候,就见她手里拿着个罐头。
“这是什么?”
“猫罐头。”说着向屋内张望,“猫呢?还在沙发下面?”
胡大福叹气,“还在。”
路小透把罐头递给他,让他打开,她则走到沙发面前,趴下,确认猫咪的位置。猫咪骤然看见她,有些受惊,叫起来,“喵”声刚到一半,路小透已经迅速起身。
正要问胡大福要罐头,却见胡大福闻了闻,鼻子皱起来,“好腥。”
“又不是给你吃的,猫喜欢就行了。”
说完拿过罐头,放到沙发口,顺势往旁边地上一坐,找了首柔和的音乐外放。
胡大福看着她,“这样就行了?你确定它会出来?”
路小透表情诚恳,“不确定。”然而胡大福看不到,她脑袋几乎完全背对他。
她的想法是这样的,用舒缓的音乐放松猫咪的神经,再用好吃的猫罐头诱惑它出来。当然,她并不认为可行性多高,毕竟听说他和郑阳两个人绞尽脑汁都没有成功。姑且试试吧,不行就撤。
“……”胡大福因她动作有些气闷,不确定没关系,但是,“你在跟我说话么?”
“这儿还有别的人?”依然不看他。
“你确定不是在跟窗户对话?”
“……你让你家窗户讲句话听听。”
“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是基本礼仪,你不会又脸红不能见人了吧?”
“谁脸红了!”
路小透气愤转回头,只是不自在而已,谁知视线对上,脑袋里轰一声,脸颊又被绯红占据。
胡大福毫不客气地大笑,“哈哈哈哈你又脸红了——”
“很好笑么?”路小透面色不善。
胡大福迅速收住,“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就在这时,猫罐头忽然动了动,一只脏脏的白色小爪子从沙发底下伸出来,试探性地在罐头附近徘徊。
胡大福一脸惊喜,“它要出来了么?”
“可能。你小声点,别吓着它。”
胡大福连忙屏住呼吸,耐心观望。继爪子之后,一个小脑袋冒出了一点儿,立刻缩回去,路小透将罐头稍微推近一些,这次探路的是鼻子,凑近闻了闻,脑袋逐渐露出来,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罐头里的肉,终于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开始吃东西。目光还是警觉地不时瞟向一旁的两人。
胡大福难捺激动的心情,想要摸摸猫咪的头,谁知还没碰到,猫咪重新缩回沙发底下了。
路小透叹息,“前功尽弃。”
边说边将罐头推进沙发下面,估摸着想要让它在他们面前再次冒头没什么希望了,好歹让它好好吃东西吧。
胡大福像个等待受训的小学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路小透摊手,整了整衣衫,刚想说“没办法,我就不奉陪了”,胡大福电话响了起来,好像公司里有事找,挂断之后便拜托她看着猫,他去去就回来。说完也没管她同不同意,进屋拿上外套匆忙走了。
偌大的屋子里剩下路小透一人。脑海里程萌的事情和自己再度失控的事情乱成一团,二十分钟过去,胡大福还没回来,猫咪还躲在沙发下面,也不知道罐头吃得怎么样,怕吓着它,没敢贸然再看。
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空气被晒得懒洋洋的,在柔和音乐的熏染下,人也变得懒洋洋的,禁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路小透伸直腿,头挨着沙发垫,不知何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胡大福刚回来,或者准确地说,胡大福回来的动静吵醒了她。
揉了揉眼,想要起身道别,却见胡大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她怀里。低头一看,猫咪赫然睡在她怀中,呼吸均匀,还有小小的呼噜声。应该是在她睡着的时候爬上来的吧。真奇怪,她并不是吸猫招狗的体质,虽然不讨厌猫猫狗狗。
更奇怪的是,这一觉之后,小家伙似乎格外信任她,在她怀里就很乖巧,胡大福依然碰不得。
在胡大福诚恳的请求下,路小透也跟去了去宠物医院。
胡大福严重怀疑这猫是公的,结果医生很肯定地说,母的。有些受挫。好在猫咪没什么事,医生说很健康。他不太信。
“成年猫怎么会这么小只?”
医生笑,“可能是成长期营养不良吧。”
“营养不良——么?”
胡大福重复医生的话,目光却飘向路小透。大概知道他想什么,路小透好整以暇地仰头回望他,他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别处,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回去的路上,胡大福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请路小透务必有空尽量过来照看一下猫咪。一来虽然健康,但流浪久了,还是需要调养,二来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同意绝育领养,然而最近工作多,忙不过来,最重要的是,谁让她先获得了猫咪的信任呢。到家的时候不由分说把大门的密码告诉了她。
无奈应允的路小透顺口揶揄,“不会是你生日吧。”
“不是,五年前买的时候就用这个密——”说到一半,胡大福忽然沉默。好一会儿之后,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为什么分手后一直没有改紧急联络人名单,是因为潜意识里相信你们还会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