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什么也没有说，接过酒，一口便喝了下去。
可是他的目光还是在秦海生的那只左手上。
秦海生目光凝视在他脸上，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寒暄依旧淡淡地道：“毒不在酒里。”
秦海生淡淡一笑，道：“哦，那在何处？”
寒暄语气依旧不变，他道：“我至少还听过‘红蔷薇，刺最强，一入肌肤，瞬间断肠’这句话。”
秦海生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也听过，但这却并非我能够做到的。”
眼前这个人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寒暄道：“唐门门主唐傲天没有必要躲躲藏藏。”
秦海生左手还是没有动，他大笑道：“唐兄，出来吧。”
寒暄的背后，走出来一个中年。
他便是唐傲天，他也是一个侏儒。
可是他却并不难看，看起来也并不老，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但其实现在他依旧四十六岁，比秦海生小三岁。
他走进来，脚步很轻，就像是根本没有着地。
唐傲天冷冷道：“我本就没有躲。”
寒暄没有说话。
唐傲天走到寒暄的左边，坐下来。
他虽不是坐在寒暄的对面，但那双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寒暄，就像是要把寒暄吃下肚去。
唐傲天也没有说话，因为他本就不必说也不想说。
现在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杀了寒暄。
可是他又不能马上动手，至少眼前这个人还有用。
一般有用的人他都没有必要立刻杀了他。
就像是有用的衣衫你没有必要把它丢掉。
寒暄的目光还是定格在秦海生那只左手上，始终没有离开。
然后寒暄淡淡道：“你们不是为了杀我。”
秦海生眼里毫无半点笑容，可是脸上却还是挂满笑容，他道：“倘若要杀你也不用等到现在，而你也活不到现在。”
寒暄道：“哦？”
秦海生道：“你可知道唐兄一下子能够发出多少种暗器？”
寒暄道：“七八种。”
秦海生摇摇头道：“至少九种。”
寒暄没有说话。
然后秦海生又道：“你可知道我一下子能够发出几种暗器？”
寒暄还是淡淡地道：“五六种。”
秦海生道：“我不是暗器行家，我只能够发出三种。”
寒暄又不再说话。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就是秦海生与唐傲天也不知道。
他们看不出寒暄的表情，永远也看不出。
这个消息对于很多江湖高手来说绝对骇人听闻，即便现在“圣口天绝”令狐文华与智慧方丈听到这个消息都会稍稍动容。
可是他却不会！
秦海生接着道：“我们等你只为了一件事。”
寒暄还是没有说话，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在等，等秦海生说下去。
岂知秦海生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道：“现在你已经走不了了。”
寒暄淡淡地道：“只要我一动，我就会葬身此地。”
秦海生点点头道：“不错。但不是你一个，而是两个。”
寒暄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秦海生道：“两个。”
寒暄没有说话。
秦海生又道：“两个就已能够要了你们的性命。”
寒暄道：“我承认。”
秦海生又道：“所以你还是乖乖地答应我们的要求。”
寒暄道：“你说。”
秦海生突然收验笑容，郑重地道：“杀了夏侯渊与慕容赞。”
寒暄的目光依旧在他那只左手上，并道：“你认为我能够做到？”
秦海生笑了笑道：“你不能？”
寒暄又拒绝说话。
唐傲天忽然道：“可是他们会因为你的出手而死。”
寒暄道：“哦？”
他的目光还是秦海生那只左手上，根本就不曾离开半分。
唐傲天冷冷道：“只要你一动手，他们就会全力以赴，无暇顾及任何人任何事。”
寒暄又道：“哦？”
唐傲天又道：“一旦他们把精力全部积聚到你的身上，他们就会死。”
寒暄道：“夏侯山庄是继少林之后的又一大势力，而慕容山庄则是江南地区实力最强的一股。其实你朱雀门并不比他们差，又何须独占鳌头？”
秦海生摇摇头，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一山又岂能容二虎？这岂不是古往今来唯一不变的真理？”
寒暄承认。
秦海生又说：“有着独掌武林之心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你应该知道。”
寒暄也承认。
秦海生又说：“夏侯渊老谋深算，明着他是隐于邙山，在江湖上传开山庄名实其负。谁又知道他暗地里有什么打算呢？”
寒暄也承认。
秦海生又道：“而慕容山庄虽说是江南地域实力最强的，其实慕容赞早已在暗地里动了手脚。两个月前他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经过我的调查，他这是借用金盆洗手来堵住悠悠众口，暗地里更加容易实施他的计划。”
寒暄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寒暄居然也承认。
但是秦海生所言的这两人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是江湖后生的楷模。
他们的实力地位已达到如此境地，又为何要暗地里行动呢？是不是秦海生只是因为怕被自己独揽天下有他们阻挠？从而编制这些谎言来污蔑他们？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会知道。
秋凤凤咬了咬牙，恨恨地道：“好野的心，恐怕你的心并不仅仅只在于此吧！”
秦海生忽然笑了笑，他承认，他道：“这叫不择手段。”
秋凤凤又道：“你在江湖上也是备受众人膜拜的对象，然而你的计划绝对不能让众人知道，所以寒大哥便做了替死鬼。寒大哥杀了夏侯渊与慕容赞，所以你便借此机会顺利成为武林盟主，讨伐诛杀寒大哥！而你更加能够受到武林人士的敬仰！”
秦海生还是微笑道：“不错，这才叫名正言顺。但有一点，他并不是替死鬼，他只是在临死时做了一件好事。他早就该死了，不对吗？”
秋凤凤还是咬着牙道：“无耻。”
秦海生又道：“这水月姑娘就想错了！能够使江湖统一而不在四分五裂实在是大功一件。他其实已在渐渐地偿还那些血债了，不是吗？”
秋凤凤忽然目光直勾勾地对着秦海生。
就像是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秦海生又对寒暄笑道：“我所有的意思想必你已经明白了。”
寒暄淡淡地道：“明白。”
秦海生又道：“所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寒暄还是淡淡地道：“知道。”
寒暄不等秦海生说话便又继续道：“赶尸门来到中原是你的计谋？”
秦海生微微一笑，道：“是。”
寒暄继续道：“目的是什么？”
秦海生回答道：“合作。共讨武林之大事。”
寒暄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问下去，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他再次问道：“哦？”寒暄很显然没有和他说下去的必要了。但是这个一个人前来找自己定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所以寒暄没有走，而是在等。
秦海生又为寒暄倒了一碗酒，同时也为唐傲天与自己倒了一碗酒。
他还是只用了右手，那只左手还是没有动。
就像是那只左手真的断了一样。
他举起酒碗，对寒暄道：“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喝完这碗酒你就可以行动了，记住，三日后慕容山庄，做完这件事后你还可以见到一个你最想见到的人。”
寒暄的目光还在那只左手上，可是他并没有抬酒碗。
淡淡的目光，淡淡的容颜，淡淡的身体。
他淡淡地道：“你既然知道我喜欢喝竹叶青与吃牛肉，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秦海生脸忽然沉下来，冷冷道：“我至少还知道一点点。”
寒暄的目光还是在那只左手上。
刹那间，唐傲天已经捏住了秋凤凤的喉咙。
寒暄还是动也没动，他的目光还在那只左手上。
唐傲天点住秋凤凤的穴道，然后将她带到另一边。
秦海生道：“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寒暄还是淡淡地道：“不知道。”仿佛秋凤凤被抓根本就与他毫不相干。
秦海生道：“也对，我应该告诉你我的脾气。”
寒暄道：“不用。我已知道。”
秦海生狐疑道：“哦？”
寒暄道：“你喜欢用女人来要挟别人。”
秦海生忽然大笑道：“看来你的悟性不算很低。”
寒暄道：“历来不低。”然后他的脸变了，变得苍白。
这是他第一次脸色改变，第一次脸上出现异样。
秋凤凤第一次看到，当然秦海生与唐傲天也是第一次。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会变得如此苍白。
因为秦海生没有出手，唐傲天也没有出手。
只听得寒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在你手里？”
唐傲天并明白她是谁，更不明白寒暄所指的她与寒暄的关系。
但是秋凤凤明白，秦海生也明白。
然后秦海生笑了，他道：“不错。是我从双灵窃踪手里面把他夺回来的。”
寒暄的手再抖，抖得很厉害。
然后一道剑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数道剑光。
像是残红一样的剑光。
秦海生平平飞起，身体婉若游龙一般避开寒暄的剑光，又在四周荡漾。
紧接着他反手一招“泰山压顶”打向寒暄。
寒暄反手低开，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那只左手并没有残废，他那只左手发出了暗器，不是一种，而是四种。
唐傲天也出手了，他并不是吹牛，他的确发出了八种暗器。
八种见血封喉的暗器。
一共十二种暗器打向寒暄身上十二处大穴。
十二种暗器一打出去他们就没有再发出暗器，而是冲开了茅草屋。
秋凤凤被唐傲天带出，一跃飞出茅草屋外。
寒暄挽剑挡开这十二种暗器，可是已看不见他们的人。
等寒暄跃出破碎的茅草屋，他们的人已经不见了。
寒暄目光迅速朝四周看了看，那凌冽的目光触及那片树叶，然后几个起落，便已跃出五丈远。
荒野。
残阳似血。
残阳映照着鲜血。
残红的鲜血。
寒暄一气之下追出三里路，从未停息。
而此刻，他正站在一棵大树下，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秋凤凤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里紧握。
她的手上是血，鲜血。
唐傲天的血。
唐傲天躺在地上，他的头颅已经被砍了下来。
秋凤凤见过别人的头颅与身体分开，不仅仅只是这一次。
可是这一次她的身体却是颤抖的，颤抖得厉害，像是承受了什么打击。
秋凤凤盯住自己的双手，好像不认识这双手。
好像这双手是别人的。
寒暄看着她再抖，不停地抖。
然后天就下雨了。
先是小雨，很小的雨。
紧接着就是大雨，虽不算是倾盆大雨，但也足够大。
秋凤凤忽然抬起头，目光对准寒暄那平淡无奇的面额。
秋凤凤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寒暄。
她在哭，哭得很伤心。
寒暄没有问什么，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还是那样站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秋凤凤不可能杀得了唐傲天，因为他的手也颤抖过。
他知道又是那个他看不见的人。
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个人又为什么要帮他？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雨还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