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武功，若是放在从前的冷颜身上，沈连萍的这点儿力气和花拳绣腿，自然是不够放在眼里的。只是如今两人之间的武力值还是有差距的，冷颜几招化解了她试探性的攻击，再咄咄逼人的招式就不好对付了，毕竟在沈连安的面前，很多马脚痕迹还是不能太过显露，否则叫他瞧了去，怕是又会给林素堂带来麻烦。
“萍儿住手！”眼见妹妹步步紧逼，出手狠辣，沈连安也顾不得思量眼前的林素蕊为何会突然精通点儿花拳绣腿的事儿了，即刻上前拉住沈连萍，“不可在林府撒野，你还当这是家里呢？”
“又不是我想来的，是你……”沈连萍刚占到点儿甜头，意犹未尽却被人猛然打断，心中再不舒坦，却也不好再忤逆兄长。
沈连安收回瞪出去的眼神，疑惑的扫视冷颜，客气道：“舍妹多有得罪，还望蕊……林姑娘见谅，只是林姑娘你怎么会拳脚功夫了？”
冷颜理了理衣裳，眼前之景颇为奇异，说是来探病的两兄妹，一个疑惑的探究自己，一个眷恋的盯着赵澈。鉴于方才沈连萍再度让她很恼火，即便手脚上动不得她，心下也不打算这么便宜了她。“蕊儿方才献丑了，王爷悉心教导我却只习得一些皮毛，真是愧对越王殿下了！”越王二字咬得格外用力，气得沈连萍的脸绿了三分。冷颜略得意的笑了笑，稍显苍白的脸带着点儿笑意，仿佛和风吹开乌云的天空，清丽空灵，“我身体尚未痊愈，就不在这里陪沈小姐练手了。慢走，恕不远送。”
“阿澈哥哥，她……”沈连萍不死心的想要拉着赵澈一同离去。印象中的赵澈除了皇帝，何曾给过别人面子，若是不喜欢冷颜，断不会陪她在这里虚情假意的。多年来避谈亲事，在沈连萍看来就是赵澈默默抗旨不遵的表现。今天这里看到的一切，都被她在心中推翻，鼓起莫大的勇气，她拉住赵澈衣袖：“阿澈哥哥，我们走吧……她都说要休息了，我们……”
“来人，送客！”赵澈低沉浑厚的发音，从未如此郑重其事的赶人，“既然蕊儿要休息了，你们请回吧。”
“那你呢？”沈连萍难以置信的将赵澈望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澈飒爽一笑，“自然陪着她！”难得见识到冷颜用他做借口气别人，他非但不怒，反而打心眼里甜丝丝的，真是莫不是到了这个年纪，心思变奇怪了？
清净的院子，微微合上的门，屏风隔着的闺阁内是坐在榻上整理暗器的冷颜，外室哗啦啦倒茶声，挪凳子声甚至手指点桌面的声音，都能传到冷颜的耳朵里。
“你也可以回去了。”冷颜忽然开口，心中盘算着他这段时日陪自己的时辰。有他在身边的时间仿佛过得很快，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手上的活儿没干多上，话却总容易被套走。
“对了，那个簪子一面可以旋转，里面放了点儿致命的东西，防身之时可用。”手里各色暗器正在指缝间被把玩着。
赵澈哪里会真的听她话离开，否则这几日他也不会从下朝开始便赖在林府。“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是在关心我吗？”
冷颜不知声，心头却仿佛被人敲了闷棍似的，微微颤动着。她素来知道自己心意，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甚少为了逢迎而改变。那些需要她虚与委蛇的人早已经死于她的刀下了。
“是又如何？”她放下手中的匕首，打磨好的簪子顺手插入发髻中。等待让她的心都慢了三分，仿佛当年亲口说喜欢北冥朔时也没有这般忐忑。
赵澈不曾回答，只是片刻的沉寂，这个房间的尴尬氛围被青芝打断了。“小姐，大少爷回来了，让你去见他一面。”
“知道了。”起身收拾了手边的小物件，这才想起赵澈还坐在屏风外面。心里有种失落，她很清楚那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忧伤。这一生，她是本不该有情的杀手，却每每因为别人动情，或许是惩罚她杀孽太重，情之一字对她而言，向来很难。
“天色不早了，王爷该回去了。”她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脚步略有虚浮，却还算仪态端正。
林素堂匆匆忙忙告了假回府，一则是听闻沈连安那个不死心的又来了，二则是南疆查访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噩耗。
“你可来了，这几日我要出发去一趟南疆。我知道府里的事儿托给你有些为难，但是眼下父亲身体不好，我无人可信，只好……”林素堂扶着冷颜的肩膀，这个有着与妹妹一般无二容颜的女子，仿佛天生就让他不自主的亲近和信任。
“我曾经的身份你知道的，竟然还敢信我？”冷颜抬眸望着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知是笑他天真还是再笑自己太当真了。不过半年多，林府待她的点滴竟然让她萌生答应此事的冲动。
林素堂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你妹妹有消息了？看你的神色是了，那我也该走了……”
“不，你不能走。”他竟有一丝不舍，“查访的人说她在南疆遭人追杀，掉落悬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带她回来。恰逢南疆有些动乱，陛下派我去看看沈大将军到底在干什么？”
“我知道了，你回来前我不会走的。”冷颜只能做出如此承诺了。
东宫的膳房内烟熏雾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走水了。几个大厨被齐刷刷赶了出来，太子妃独霸膳房，皆因为殿下差人来说想喝白玉翡翠珍珠汤。上午的第三盅汤被端出去倒掉后，萧子衿终是没了耐性，从前只知道抓枪拿刀的手，哪里会煲汤。且不说一盅汤还有那么多调味料，光是盐放多少就已经弄得她焦头烂额。
“不做了，这什么玩意儿？”丢开正准备加调料的勺子，她愤愤的拉下高高卷起的袖子，“你们来吧！”
外头候着的奴才面面相觑，却没人敢提步上前，异口同声道：“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说了，娘娘既然答应洗手羹汤伺候，他便只喝娘娘亲手煲的汤旁人不能帮忙。”
“那你们端过去他又挑三拣四不肯喝！”萧子衿抄起勺子都准备揍人了。回想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求赵钦帮忙拿血泪珊瑚，他却说口渴想喝汤。于是她就顺着对方抛出来的杆子往上爬了，最近直接变成她洗手羹汤伺候他，他才肯出面。原本两人还因为第一次交涉失败而怄气，如今却是换了个相处模式，赵钦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专门对她挑三拣四。
“娘娘，煲汤急不得。”嬷嬷小心翼翼的捡起扔了满地的锅碗瓢盆，“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最知其口味，不如老奴来教娘娘吧。”习惯了京都大家闺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今这位太子继妃真是叫她大开眼界，切菜如砍瓜，大开大合，笋丁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看上去奇怪极了。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娘娘似乎天生味觉不好，调味料胡乱丢进锅内，出锅后的汤无论看上去如何，味道总是吓死人的。
手把手教了半日，临近黄昏，萧子衿才端着盅汤去了太子殿下的书房。敛去军营中五大三粗的模样，为了保全面子，摒退身后一群侍从，轻轻推门而入，前所未有的温柔。
赵钦的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盏茶。一青衫鹅黄罗裙的女子正低眉研磨，近身伺候。萧子衿微微一愣，瞧着眉眼有点儿陌生，铜铃般的大眼珠子在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微微抬了抬，随即没看到似的继续手里的活儿。
“十一，你先出去。”接过十一手里的汤盅，萧子衿仿佛没瞧见那女子的无理，径自端到竹床上，“让殿下久等了。”
“本宫已经不饿了！”赵钦抬头望了萧子衿一眼，除了最初的惊诧，在她的脸上瞧不出丝毫嫉妒和愤怒。悬吊的心顿时落入谷底，期待化作了灰烬，“你下去吧。”
人生父母养，她也不是天生的奴才，如此被人使唤，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原本平静的脸色缓缓爬上些不耐烦和赵钦期待已久的怒色，“你闹够了吗，怎么那么难伺候。”
赵钦眨巴了下有点儿懵的眼睛，一时间竟没有反驳。
一旁的女子停下了研墨的手，小麦色的脸上满是嘲讽，“难伺候？你做的那汤怕是乞丐都难以下咽，也好意思端给殿下？”
难喝？
怪不得送汤的下人总是支支吾吾的，原来真的这般难以下咽，“你尝了？”
“这种东西怎么能让殿下亲口尝试，若是有个好歹……”
萧子衿终于不能无视这个青衫女子，五官犹如刀刻般凌厉，眼神冰冷，满含挑衅。身段劲瘦，窄臀细腰，若不是穿了一身鹅黄色罗裙，这一马平川的模样很难有辨识度。原来赵钦喜欢这个模样的女子，怪不得她做什么都讨不得欢心。萧子衿立刻给自己那难喝的汤水找到了一个屡遭嫌弃的理由了。
“额……臣妾想起灶台上还有汤炖着，就先告退了。这盅汤是膳房的嬷嬷炖的，你可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