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铃,你回来了。”幸何先生眼里带着闪烁的神采,轻轻发问。
“嗯。以后你再也不用在岁月长河里等我了。再美的晚霞,也会在一个糟糕的天气里,愁云惨雾。”
我心里一惊,在失忆洲之时,云铃明明说回忆因为有他,即使再痛她都要它开出花来,如今却是如此决绝的语气,实在让人不置可否。不知怎么,自从离开柳州之后,我以前的洒脱潇洒全都如云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所有事情的忧心忡忡,做什么,都不会往好的一面想。
可即使这样,此时我都是不容置喙的。
“为何?”幸何先生眼里一片蒲公英飘离般无依无靠的神色。
“回忆再美好,都不值得你我再逗留了。我留下来,只是想陪在你身边,但我一刻都不愿意重复过去,我始终觉得,只要在彼此身边,就是邂逅了满城的烟花。”
“我明白,阿铃。”
“叫我瓣儿。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瓣儿姑娘,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在我等你的那两千年里,我也是幸运的,你不必负疚。”
“在桃花峰时,可是你在我梦里抚琴,奏出阵阵花开之声,助我和小离一臂之力找到入口?”
“是我。”
“谢谢你,幸何。我会用余生,去偿还你。”
“我只要看你笑颜如花就好。”
原来我们去找回记忆,幸何先生一直默默在守护,怪不得我们一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有一云童急急赶来,幸何先生似乎遇上了急事,与我们匆匆道别,就速速上路了。
我和云铃在橘子洲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片桃林底下,我们坐在了石椅上,兀自看着桃花簌簌落下。
“小离,你知道吗?当你真正感到幸福的时候,心里就会开出一朵花来。”
“我知道,我曾经也是那样的恣意妄为,简单如水。祝福你,愿以后的路上,再也不会有荆棘羁绊你们。”
“为什么不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大海容不下一粒沙,冬天容不下一朵雪花,蓝天容不下一只鸟,我就是一个那样的存在。”
“可是不管天命多么残酷,都要珍惜着这一切,两个人度过最后五十年,和一个人度过漫漫千年,在我看来,好坏十分明显。小离,我真希望你多听听你内心里最原始的声音。”
“有时候只听内心的声音永远不够。”
“一纸流年,诉不尽如花美眷,最后,你会发现,美丽的东西都不够,你过多在意那些伤害,只会让你错过那些本该比翼双飞的岁月。”
“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阿铃。”
“我们的故事啊,很漫长,就像一个长长的梦,其实仔细想来也就两个字,等待。”
“你说的可是幸何先生在晚霞尽头等了你两千年吗。”
“在我们相识的岁月里,等待已耗尽一生。对于沉睡的我而言,两千年只是倏忽一过,可是对于他而言,却是焚心蚀骨的煎熬,如果回到最初,我一定会阻止他,阻止这一切。”
窗檐下的瓷质风铃叮当作响,铃响花摇,爱恨交织,前尘迷梦只留下初见的一抹红晕。
“阿铃,对不起,让你想起那些悲痛的记忆,我们回去吧。”
“我并不痛苦,我只是遗憾,没有把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还想听我的故事,我会继续讲下去。”
“我会用心听着。”
“我之前是在若水河畔修行的一朵石榴花,我有一个孪生姐姐,姐姐叫天雪,我叫天瓣,虽然是孪生姐妹,但是我们样貌不同,品性也不同。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都在河畔雪瓣山修行,掌管一方生灵,亦保一方和平。”她的眼里流转着微微的泪,姐妹情深我也懂,似是在天空中飘荡的羽毛携着樱花,小心谨慎,一个人离不开另一个人。
“我们的生活一直平淡无奇,直到那天幸何出现,当时姐姐感染了风寒,我正在山上找一味草药,找累了,正坐在一块青石上歇息,抓了几只蒲公英,刚转白的蒲公英有些吹不动,我就在那儿倔强地吹啊吹,不一会儿就涨的脸通红。幸何从马上下来走到我面前,带着风尘仆仆的笑容,向我问路。我告诉他以后他便走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他便又回来找我,给我给了一块雕刻着蒲公英的白玉,那个时候我不明白,这原来就是定情之物。他要我帮他一个忙,我以为这块玉,只是用来交换我来帮他。他朋友得了重症,神识消散,需要雪瓣山的一味药材,秋露浓,这药材世间少有,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原来当时世间就只有两株了,两株相伴而生,倘若一株被挖出,另一株瞬间便会枯萎,只能留下一株,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在五彩泉眼旁边找到了这味药,我们挖出了一株封存起来,另一株就被永远地毁灭了。那个时候不知道,需要付出那么多代价人才能成长。找到那味药后,我便随他一起去救治他朋友,药果然神奇,他朋友很快便好了起来。他朋友也是个绝色美人,冰瞳雪肤,玉貌花颜,整个人都散着一股恬淡气息。我在他家做客几天,有一天他不在,那女子找到我,句句疏离,只是向我说明一件事,他们过得平静恬淡,要我不要再打扰了。”她的眼里有斑斑泪痕,也许是留恋,也许是悔恨。
“虽然疏离,但句句皆带有奚落的意思,但一想到我实在没有逗留的理由,我便未跟他告别,径自回了雪瓣山,继续修行,而姐姐永远那么温暖地陪着我。过了半月,他来找我,说要娶我回家,当时年少无知,以为会永远,我便应了,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披着嫁衣离开的那一天,姐姐仿佛栀子花般淡淡地对我微笑,我知道她很伤心,可她永远这样,瘦弱的身躯却像大树一样保护着我。我和幸何过了一段闲云野鹤的岁月,虽然琴瑟静好,可是有一个人永远住在他心里,就是用秋露浓救起的那个姑娘,莫柒,她总是有事没事地在我们眼前晃悠,而幸何,永远觉得我也应该视她若知己,她总是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柔弱,可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忘了,而且我当时觉得,莫柒那么喜欢他,幸何又怎么会看不出,而他总是装聋作哑,也要我装聋作哑。后来我喝了莫柒差人送来的一杯酒,嗓子便哑了,可幸何怎么都不信是莫柒伤了我。我永远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敬而远之,他救了她,也算是还尽了人情。后来,我再一次见到姐姐,她被猛兽所伤,神识俱散,我想起秋露浓,可是问起幸何,他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此物了,我恨我自己那么轻率,明明曾经拥有它,但我却没有用来救我最爱的人。幸何对于姐姐的事,似乎毫不上心,我就跟他大吵了一架,回去了雪瓣山,归根结底可能因为在他心里,莫柒永远比我重要。”
“后来,有人说在晚霞尽头还有两株秋露浓,我事后猜想是莫柒派来的人给我散播的谣言,但我当时着急,竟一下就信了。我腾云便去,没想到我一到达,就有一只灵力高强的猛虎等着我,我与之浴血一战,终于两败俱伤,倒在了血泊里。然后,我就在此沉睡了两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