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嫣听得心里一怔，以身偿债？这是要她做丫鬟，贴身伺候？
就这么简单？慕容景所图的？
薄裳里的一双素手不由地攥紧。
“两年为限，一年抵一命，如何？”慕容景手里拨动暗红串珠，眼底晦暗不明，颇为耐心地将话挑明了，“你救了我一命，这是不争的事实，已经进入了各方势力的视线。我就是既往不咎放你离开，你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你不记你家公子，你家公子未必忘了你！”
慕容景的话一环扣一环，冷雪嫣顺着稍微想想，就明白里面的厉害关系。他先前所说的也许有些危言耸听，一个小小的“丫鬟”，就算入了大人物的眼，能留下的印象也是有限的。
关键是后面一句，字字珠玑，像块大石头砸在冷雪嫣的心头。这具身体背后的主人，是最不可预知的麻烦。她顶替原主，无可否认是对方的手下。失手被擒任务已经失败，反手搭救刺杀对象更是叛徒行径，对方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可是，慕容景可以相信么？冷雪嫣犹疑地抬了头，那张脸云淡风轻。
慕容景淡然地迎着清丽眸底的打量，薄唇轻启，“想好了么？冷雪嫣。”
“婢子，给爷请安。”
冷雪嫣垂眸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两年换两不相欠，她是愿意的。
更何况，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暗中重新训练，恢复到过去的战斗力。到时候，至少不会被动得任人宰割。
“你先休息，明早到我房里伺候。”慕容景满意地微微勾了薄唇。
冷雪嫣一直在床上跪到白色的身影消失，朱漆红门阖上了，绷紧的神经暂时放松下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是过去异乎常人的训练，她不可能在天翻地覆后撑下来，不可能活到这一刻。
房间里静静的，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是乱的，错乱无章。
为什么突然会成这样，她本来打算再过两三个月冷雪雅毕业了，就可以从杀手这条路上退下来，回归平淡的生活……为什么一眨眼，全都变了。
一颗心疼得厉害，绞得五脏六腑都生疼，冷雪嫣挺直的腰板绷不住垮了下来。晚霞染红了窗边，她瘫坐在床上，终于从纷杂混乱的状态里恢复一丝清明，翠绿缎面的锦被上落了好几滴水珠……她，这是哭了么？
就这一次，今天过后，她不可以软弱了……
此时，沉静的景王府书房内，慕容景坐在书桌后面，修长的一只手拨转着暗红串珠。良久，淡淡地张了嘴：“你是说，她哭了？”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从暗处传来声音，“是的，爷。”
“从今天起，跟着她。”略微沉吟，慕容景暗了暗眼神，又吩咐道：“不要让她发现，也不要……阻止她做任何事，看好她。”
“诺。”
房间再次归于寂静。
翌日清晨，冷雪嫣早早梳洗完就到慕容景门外候着，听到里面传来动静。她垂着头，略微请示几句，双手捧着一盆水朝床边走过去。
慕容景初初醒来，刚好坐在床边上，视线随着进门的女子而挪动。纤细的娇躯裹在淡粉的纱衣里，裙裾上绣着点点的白木花，腰间系着一条大红织锦腰带，清丽的一张小脸多了几分明媚。
果然这么一穿，整个人变得精神多了。慕容景敛了情绪，洗完脸，淡淡地说道：“把外袍拿过来。”
“诺。”
冷雪嫣抬眼迅速扫了一圈，小心地取下木架上的月白锦袍，转过身，慕容景站在梨花床前摊着一双手。瞧这意思，是要她伺候穿衣服？
还好单单是一件外袍，如果跟她清早穿的裙子一样复杂，冷雪嫣光想想头就要大了。她摸索着将袍子给慕容景套上，两人瞬间离得很近，冷雪嫣几乎能感觉到掌下的心跳声，跟他一直留在脸上的视线。
屋子里很静，光听见悉悉索索的理衣服声，骤然间响起的黄鹂般嗓音尤为清脆。
一红一蓝两道纤细的身影迈进了屋，红裳女子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嘴角扬着灿烂的笑，喊道：“三哥哥，我跟丽华姐姐来看你了。”
说话的红裳女子是天启的九公主慕容歌，元帝最小的女儿，自幼被娇宠着长大，与九皇子慕容云同岁，一袭华丽大红锦衣衬得人比花娇。落后几步的是姜王府郡主姜丽华，天启第一美女，才色双绝。
姜丽华内穿水蓝华衣，外披云烟纱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薄施粉黛，双眸似水，一张脸精致绝伦，恍若堕入凡尘的仙子。
“景王殿下。”
姜丽华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礼。嘴角的浅笑却在微微垂头的瞬间僵了片刻，景王慕容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从未有女子近过他的身。三年不见，他竟能允许女人贴身伺候。
慕容歌也是一脸惊愕，好奇地问道：“三哥哥，她是？”
“我的丫鬟。”
“这样啊？”慕容歌下意识望了眼身边的姜丽华，见她抿着嘴，眸底流转着惊愕，扭头娇蛮道：“你，转过来让本公主好好瞧瞧！”
冷雪嫣闻言理完慕容景的腰带，垂着眸转过了身。
“抬起头。”慕容歌高傲地说道。
“诺。”
冷雪嫣低声应道。对方左一句“三哥哥”右一句“三哥哥”，若非皇亲国戚，便是皇家公主，她可不想平白得罪，再多一个敌人。
六目相对，她隐约地察觉到蓝裳女子眼底的不善，这种虚伪的笑容她在过去见过不少。红裳女子有些骄横，瞧着没什么心眼儿。
按规矩理应请安，冷雪嫣不知道张嘴如何称呼，正琢磨着如何圆过去，慕容景淡淡地吩咐道：“嫣儿，给十公主上茶。”
她听得心里一惊。嫣儿？明明之前都是连名带姓的，为什么突然间变了，听着怪变扭的。
从来，没人叫她“嫣儿”的。
冷雪嫣下意识地瞥了眼慕容景，一张脸依旧云淡风轻。她压根儿瞧不出什么，听水蓝华服的女子微微咳嗽两声，缓过神，垂眸应道：“诺。”
“等等，先别走，还没见你给本宫跟丽华姐姐磕头请安呢？”慕容歌不满地喊道。说到一半，想到这丫鬟出现得突然，有些心虚地望了眼慕容景，见他一双剑眉微蹙，立马找人帮腔：“丽华姐姐，我出宫前刚饮过茶，现下不渴，你呢？”
姜丽华微微一笑，明媚多姿，不缓不急道：“我也不渴，出府前正好饮过。何况歌儿妹妹说的有理，比起喝茶，礼更不可废。”
“就是，万一这件事情传出去，外面该说三哥哥府里没规矩，奴婢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慕容歌有了底儿，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了，“你，还不给本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