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合水县。
沈天玄怀抱着剑,斜倚在巷子口的墙边,瞧着不远处正从腰间拿出碎银付茶水钱的女子。
唐芷柔抬头看了眼毒辣的大太阳,四周一片热意,都走了两日了,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歧州,但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里,她已经受够了。爹他一日不改变想法,她就一日不回去。
不过……她很疑惑,一路走过来,总觉得有人盯着,但回过头去根本就没有人,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
而且,他们也都没有跟过来,会不会是放弃了?拿她没辙了。
唐芷柔抬袖轻揩了揩额角的密汗,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起程了。
“走了走了。”
沈天玄原本倚着的身子忽然放正,正欲跟去之时,差些忘了自己还有个吊车尾的妹子,便又倒退回去,拍了她一下,说道:“该走了。”
沈采儿斜靠着墙壁打盹儿,被他吵醒。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
这日头这么晒,天气又那么热,真是何必呢。
她十分无奈的对他说道:“哥,你鬼迷心窍啦。这要跟她跟到什么时候啊。”
沈天玄见妹妹如此聒噪,便无奈拉着她的胳膊就走道:“别把人跟丢了。你哥我哪是那种好色之徒。只不过跟她同路罢了,我们也该回去看看了。”
沈采儿松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偏头望着他,疑惑道:“回去看什么啊?”
他抿嘴,正色说道:“你难道忘了,爹的忌日快到了。我们不应该回去拜祭拜祭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见沈采儿愣了下,一时有些郁闷,情绪忽然失落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脚尖缓慢的走着,似乎有心事。
沈天玄见此,叹了口气,站到她的面前。
他的身材高大,正好把日头给挡住了,她的眼前一片暗下来。
沈采儿纳闷的抬头望着自家兄长,只见他忽的伸手,她还以为要打她,没想到,他却在她的脑门儿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下。
“你干嘛。”她委屈无辜的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沈天玄则是嘴角带着笑意,浑身轻松的走了上前,回头对她说道:“还不走?”
沈采儿对他翻了个白眼,道:“知道了!”
她趁此打击报复,重重的拍了他的后背,连忙就跑到他的前面去了。
“你站住!”
他心中默念,都是他宠坏的,都是他宠坏的。
此刻的暗处,有几人隐蔽于一旁,小声的窃窃私语几句。
唐芷柔顶着酷暑,一边流汗一边擦汗,口干舌燥,拽了拽紧包袱,有些茫然的左右看着。
她找了个大伯问路,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总算是有点眉目,她微笑着道谢,继续赶路了。
【歧州雍县】
张太崇又是敬酒又是笑眯眯的讨好着,手里头拿着精致的酒壶,对着李殊说道:“李大人哪,你自京师远道而来,下官都没有好好的招待过你。这一大桌子的菜,都是下官特意去那第一酒楼里,请的上等厨子过来烧的,李大人尝尝觉得味道可还凑活?”
“张大人有心了。只是本官向来喜食清淡,这一桌子的菜,本官也吃不完,未免有些浪费,也过于奢侈。本官不是何等贵客,张大人平常对待便可。”李殊搁置下银筷。
行径州县,他一路所见,百姓疾苦。看着满是金碗瓢盆的府衙,心中甚是莫名,不知所言。为官者,理当清廉,苦民之所苦。
张太崇的笑容凝固,随即又立即展露笑颜,放下酒壶,迟疑的坐下说道:“李大人所说极是。不过,李大人怎么会不是贵客呢,天后钦命大人巡按至我县,下官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方为礼到啊。”
李殊未言。
张太崇又跟后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水,忽得举起郑重说道:“方才在公堂之上,下官一时情急,无意间冒犯,还望李大人不计前嫌。”
“张大人言重了。”他亦举起杯酒,与其相碰还礼。
“李大人,下官再敬你一杯。”
张太崇顿了顿,又笑容满面的往他的杯中满上了酒。
“李大人,请。”他端起自己的杯酒。
“请。”李殊双手举着杯酒。
捕头于一旁站着,双眼看着他饮完一杯酒。
骆怀皱了皱眉,还是上前几步提醒道:“大人,你不甚酒力,还是少饮些吧。”
张太崇见此,哎的一声道:“哪里哪里,我看李大人会饮的很。”
李殊一笑,放下杯酒,淡淡道:“本官确实不甚酒力。”
“李大人,这菜还没用完呢。”张太崇手执着杯酒,李殊却起身道:“承蒙张大人招待,本官有些乏了,想回屋歇息片刻。”
“这样啊……”他对着一旁的捕头道:“还不赶快送李大人回屋。”
“不必了。”李殊回绝。
张太崇便作罢,恭送道安。
骆怀大将军尾随其后,回到了衙门厢房,随后掩上了门。
李殊为自己倒了杯杯茶,不动声色的饮了几口,放下桌上。
前者似乎是有话要言,但却欲言又止,不知要不要说。
“大将军有何话想说。”他拂了拂袍。
“末将……末将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但骆怀又说不上何处奇怪。自从来了此县衙之后,便处处感觉不对。
李殊负手起身,背对着他说道:“介时,本官会命衙门捕快去传唤二位夫人的街访乡邻,你一并跟去。”
“是。”
骆怀虽然不明白用意,但大人总是对的。
张太崇见人走后,那副谄笑的面孔立马就恢复到了冷意。
捕头掩门的时候探出头去四顾了顾,而后才放心掩好。
“这李大人身边的监军使也是个聪明的。”
话刚落,外头响起一声叩门声。
张太崇睨了他一眼,捕头试探问道:“谁。”
“头儿,是我。”捕快在外头候着,映出身影。
房门被拉开,捕快当即呈上道:“有一封从庆州来的急信,说要交给大人。”
“什么信。”
张太崇迅速伸手接过,看了眼信封,随后拆开瞧清了上头所写。
捕头在一边也偷瞄了一眼。
“大人……这信上写得是什么?”他语带迟缓。
“真是怪了。”张太崇一边疑窦的将信收好,一边喃喃自语。
捕头给捕快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紧接着便问道:“大人,怪什么?”
“居然连自家的女儿都看不住,还想让本官帮忙留意着些。”他嘲讽的摇头笑笑。
捕头听不明白,原地思忖了一会儿。
张太崇背脊停止,语气从容道:“来送信的人,没被人发现吧。”
“应该不会。小的去打点打点,大人放心。”说罢,便退下。
妇人与儿分别后,无精打采的回了家下了碗清汤挂面,一边吃一边叹气。
吃完便又来到了衙门,正看见有一小厮跟捕快说着什么,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也没当回事,唤住了那要走进去的捕快道:“请问李大人何时升堂?”
他嫌弃的睨了她一眼,说道:“大人还在歇息,外头候着吧。”
妇人应了句,便席地在门外的石阶旁坐下了。
她想起来王氏昏迷的事情,又关切问道:“王夫人她醒了吗?”
“你哪儿那么多事。没醒,还昏着呢。”捕快满是不耐烦。
“这……不是说不打紧的吗?怎么会到了这时候还没有醒。”
妇人有些担心了,如果她迟迟不醒,这案子的审讯就要往后推。她真想早日查出真相,还儿子一片清白。
捕快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过了会儿,骆怀大将军唤了几个人随他出去,正见到妇人张氏坐在外头,问道:“为何不放她进来?”
“这还没到升堂的时候呢。”捕快满是不在意道。
妇人生怕给他们添麻烦,便道:“不要紧的,我在外头候候便是。”
骆怀略一思索,说道:“大人命我们去传唤二位夫人的街访乡邻,人带到了便升堂,先放她进去吧。”
捕快沉吟,点头道:“行。进去吧。”
妇人谢了又谢。
骆怀与随行的几个捕快便到了北三里街询问王氏的住处,打听到后带着人又去了张氏的住处,这几个捕快可谓是轻车熟路的。
“你们怎么知道要往这里走?”他忽然顿步,转身看着他们,有丝可疑。
“这,这个,我们也是瞎蒙的。不往这条路走,那边就走不通啦,是吧。”
捕快心惊,险些暴露,另外几个也都心虚的连连附和着,生怕露出马脚来。
骆怀没空多想,找着了人供解释了一番,按照大人之命,带回了衙门里。
李殊已经升堂,张太崇与捕头站在堂下一侧听审,两排分别有捕快手持着木板严肃的立着。
张二牛被带到,双手被沉重的手链拷着,磨得血肉模糊,脚上也带着脚链,他跪了下来,一声不响。
“大人,王夫人醒了。”有人进来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