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起来有些虚弱,她步履缓慢的走到堂上,叩下道:“民妇叩见大人。”
片刻,骆怀带着二人住处的街访乡邻而来,少说得有四五个人的样子,他们纷纷诚惶诚恐的跪下,道:“叩见大人。”
李殊点头,启声问道:“钟秀秀是在夜里子时二刻,于清水桥边被害的。本官现在问你们,可曾看到钟秀秀平日里有接触过什么男子。案发当天白日,她又有何异举。”
堂下有个六旬老伯颤巍巍的拱手说道:“大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都已经不记得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了。”
“那你们看看,是否认得他。”李殊的目光定在张二牛身上。
话落,王氏那边的人都瞧了又瞧,纷纷摇头。其中,那位老伯忽然指着他说道:“我认得他的!有一回,他还跟秀秀在豆腐摊前吵过。”
“因何事而吵?”他瞥了眼张二牛一副懊悔的样子。
老伯想了会儿,道:“好像是秀秀在切豆腐的时候,他去接,结果豆腐不知怎么的滑下去了就不知道是谁弄掉的豆腐,就两个人吵了半天……”
王氏的眼神微动,开口道:“是有这回事。就为了这么一块儿豆腐,跟我们秀秀争,最后秀秀还是给他重新切了块儿,让他给钱拿走了。”
妇人张氏担忧的看向儿子,这件事情她根本不知,儿子也没和她说过。
张二牛跪着挪了挪,有些激动道:“不是这样的大人。是钟姑娘在切豆腐的时候,我看她快切好了就伸手去拿,但她拍开了我的手,说我手脏不要碰。切完了我就去伸手接,没想到钟姑娘不小心手滑,豆腐掉在了地上,还说再切一个就要加钱。”
“我当时赶着回去,情急了些,说她这样不对。钟姑娘就生起了气,她说要是不想要豆腐,就要赔她掉在地上的。我心想她怎么能这样,一时气不过,便跟钟姑娘理论了起来。”
王氏却指着他厉色道:“你胡说八道!我分明亲眼看见是你弄掉的豆腐,还说要让秀秀重新切一块,你一定是公报私仇,嫌秀秀说你手脏,故意报复的。”
妇人张氏不容她这么说自己的儿子,道:“王夫人,我们家二牛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的。”
“你自己的儿子,你当然帮着说话。可怜我人微言轻,吵架也吵不过别人,我的秀秀啊……就这么死了,秀秀啊,你死得好惨啊。”王氏柔弱的哭哭啼啼的,拿出身上的帕子又擦了擦眼泪。
“够了。”李殊掷下惊堂木,公堂内除了此惊响,忽变得鸦雀无声,只留低低的抽噎。
张太崇双手没入袖中,一副凌危不乱的样子。
“你们皆是被害者钟秀秀与嫌犯张二牛的街访乡邻,平日进进出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官只想问你们,可曾知晓他们素日里来往的都有何人,尤其是异性。”他加重强调了最后一句。
堂下的等人面面相觑,纷纷陷入了沉思。
直到有个年轻的姑娘蹙着秀眉,忽然开口边思边说道:“我经常在秀秀那儿买豆腐的,每回去的时候,基本上都能碰见一个男人。”
王氏的眼珠子转得飞快,拿着帕子揩了揩眼角。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年轻,穿着华贵,像是富家子弟。我很纳闷,这富家子弟怎么会来买豆腐呢?但因为是秀秀自己的事情,我也就没有多问。但是也瞧见许多回了。他每回离开的时候,都会将秀秀豆腐摊上的豆腐都买走呢。”
姑娘说起来的时候,众人都看着她,她以为他们不相信,很荒谬,便说道:“大人,民女说得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大人可以问问王大娘,她也在的。”
王氏被点名了,勉强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男人不男人的,每日这来来去去的好多人,也有一些是常客的。”
姑娘听她这么说,欲言又止。
李殊询问道:“你说,每次来豆腐摊,有个年轻的公子他会买下钟秀秀剩下的所有豆腐。那除此之外,两人是否还有其他交集。”
“这个就不知道了,这个不好说……”姑娘有意回避。
毕竟秀秀已经走了,这事关她的名节,她怎么能妄语。
正道着,她身边有一位中年男子道:“大人先前不是问秀秀姑娘被害的当夜有没有出去过吗?草民记得有一日夜里,起夜的时候,看到有个像秀秀的人影从村子里出去了,草民没看清,所以不敢妄言。”
李殊低颔思索,他又问,“那常常来豆腐摊的年轻公子,生得如何模样,有何特征。钟秀秀死后,他是否再来过豆腐摊。”
姑娘摇头,回道:“模样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右手上有个玉扳指。看起来价钱不菲。而且自从秀秀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玉扳指。李殊捕捉到了重点。
“大人,二牛这个孩子我从小就看着他长大的。他性子憨厚又老实,每日在家帮着种田种地的,有几回我给他介绍别家的姑娘,他都拒绝了,说想再多孝敬孝敬他娘几年。”一旁的老妇诚恳的说道。
“是啊,二牛但他确实对他娘很好的,对我们大家伙儿也挺好的。”
“可是他以前也犯过事啊,进去蹲了一年半载的才出来呢。”一个和张二牛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看起来十分草包。
他一直不敢说,想等着大家都说完了他才说出来。
妇人张氏心里头咯噔一声,张二牛也似乎有些心虚。
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了,大家都不愿意提起,唯有这个草包不合时令的又再提了。
李殊质问道:“之前所犯何事?”
“大人,二牛他也是为了我啊……”张氏抹着眼泪,将当年的事情都道了出来,“他爹很早就去了,村子里头有个鳏夫,一直娶不着老婆,整日游手好闲的。有一日趁着二牛出去买菜,就想侮辱我。二牛正好回来撞见,打了他,不小心将那鳏夫的腿给打断了,这才……”
儿子都是因为她,才闯下了此等祸,被衙门关了进去,期满后便放了出来。
此间,张太崇才恍然大悟,故意拖长了调说道:“我当你如此眼熟,原来是个惯犯!李大人,我看此案不必再审下去了。这里头根本毫无冤屈,都是那妇人张氏贼喊捉贼,想为其子开脱。”
张二牛慌张了,他连忙道:“大人,草民确实做过错事,但是草民不后悔,那都是他应得的,谁让他欺负我娘!但是草民确实没有杀害钟秀秀是,请大人明鉴。”
“张二牛!本官是看在李大人的面上,才让此案再审。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你杀害钟秀秀的事实。依我看,根本无需再审。若非经旁人提起,你还要继续隐瞒,这难道不是心虚的表现。如果行的端做得正,又怎么不敢道出!”
张太崇重重的冷哼一声。
妇人张氏泪流满面的抱着儿子,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儿子。
那说出实情的草包男有点儿怪自己多嘴了,他怕张二牛会找他来报仇,给自己惹来麻烦。
王氏也请求道:“大人!求求你看在我为人母痛失女儿的份上,让秀秀在天之灵可以得以安息吧!求你了大人。”
她不断的在地上磕着头。
李殊一时难以决策,但他直觉所现,此案并非那么简单。纵观卷宗,证据不全,还有诸多疑点。
他只想让此案清楚明白,如果真凶并非张二牛,岂不是任真凶逍遥法外,他绝对要查个水落石出。
“大人,我记得上个月有一日夜里,我出去倒粪的时候,有听到张大娘腹痛,二牛说要出去给她买药的。”堂下人道。
“既然钟秀秀与张二牛是同一日夜里出去的,那么他们二人约莫都是几时的时候出村的?”李殊问两边的人。
王氏那头的有个中年男子回忆着,说道:“应该是……亥时的时候。”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人与他异口同声道:“好像是亥时。”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很是惊讶,同时心里头对张二牛更是惧意。
妇人张氏惊诧,这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定不可能,儿子是绝对不会杀人的啊。
李殊淡淡点头,了然于心,道:“你们先回去,明日本官会亲自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张太崇带着些不悦道:“李大人,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简单明了了。难道李大人还坚持认为张二牛不是真凶,真凶另有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