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男的就跑了。我看到地上有血,有好多的血,很害怕,还有带血的刀子。河里头泛着圈,我心想一定是那男的把女的杀了,抛到河里去了,我吓得连忙去衙门报案,但转过身去的时候就被人给打晕了。”
张二牛回忆起那夜的情形,心中还感到很恐惧。
李殊略一思忖,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打晕你的是什么人?”
妇人见儿子皱着眉,似乎是在竭力的想着,她顺着儿子的后背宽慰道:“二牛,你慢慢想,慢慢想。”
“我只记得,他的穿着很华贵,其他的……想不起来了。”张二牛摇头如实说道。
“他打在了你身上何处,是否能证明?”李殊问道。
仵作下意识的与县令张太崇交换了下神色,默默颔首,后颈起了冷汗。
“大人,我现在脑袋后面都有道红印。”张二牛跪着转过身去。
他从上座走了下来,低头查看,确有一道深红的印子。
妇人激动道:“我儿是真冤枉啊,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李殊沉吟,回到上座,询问仵作道:“本官夜里细阅过卷宗,怎么未曾见到过此点。”
仵作又下意识的看了眼县令,收回了目光,吞吞吐吐的。
“本官命你,现在立刻查验。张二牛头部所受的伤,是否为棍棒所击,且这伤势已存在多少时日。”他面色无澜。
张太崇想了想,站出来拱手道:“下官有话要说。”
李殊的身子微后仰,抬手道:“张大人,请说。”
妇人在堂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闪着泪花,小声的宽慰着他。而张二牛则是低低着个脑袋,一副充满惧意的模样,不敢抬起来。
“就算他是被棍棒所击,时间也能够对上,但怎么能够证明凶手另有其人,是凶手打了他呢,难道不会是他自己贼喊捉贼。故意制造出假象,来迷惑我等。”张太崇侧身,眼中迸射着寒光,张二牛一个激灵。
捕头见此,也附和说道:“这个张二牛,阴险狡诈。大人可不要被他的无辜表象所迷惑。”
“大人,我没有啊,我没有!我发誓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的欺瞒啊!”他举起手来,并叩头道。
妇人也跟着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人,我儿生性纯良,老实憨厚,对我又孝顺,街坊邻居都看得出来啊。”
张二牛与娘抱头痛哭。
李殊眉头深锁。他启声言道:“传被害者钟秀秀家人。”
张太崇心里头敲着算盘。
等了一会儿后,捕快便押来了钟秀秀的娘亲,她跪下说道:“民妇王氏,叩见大人。”
捕快解释道:“回大人,人已带到。此妇乃是钟秀秀之母,他们全家只剩下两口人,母女俩相依为命。”
李殊点头,抬手示意她请起。
“谢过大人。”王氏的眼泪掉下,她不动声色的擦去,缓缓起身。
“你便是钟秀秀的母亲。”他问。
“回大人,民妇便是秀秀的亲娘。我们娘俩靠卖豆腐为营生,这几年的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贫,却很安稳。但不曾想,秀秀她竟横遭惨祸……”王氏说着,早已泪流满面,她拿出帕子来拭泪。
李殊半眯了眯眼,注意力在她的丝帕上。
不知王氏是否意识到,面色有些难堪,将帕子收好,很快便问道:“大人,您有何事要传民妇过来。”
一旁张二牛的娘张氏跪着对她说道:“秀秀她娘,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家二牛绝对不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啊。”
王氏听此,眼中划过一抹阴狠,厉声说道:“不是他是谁!你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她说着欺身掐了过去,张二牛被掐得透不过气来,李殊一掷惊堂木,身旁的捕快当即代他言道:“大胆!公堂之上,岂能容你拉拉扯扯,还不赶快松手。”
张氏大惊,拉着王氏,捕快们也立刻上前去拉劝,好容易分开了两人。
张二牛坐倒在地,低着头很是委屈,似要泣泪一般,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是他连累了娘,他抬头眼中闪闪道:“我不是什么杀人凶手,不是啊……请大人为我做主,请大人为我做主!”
他饱含深切的叩首,再叩首。
李殊说道:“王氏,这里是公堂。本官明白你失女之痛,但你若想让此案彻底真相大白,须得配合本官的审讯。”
王氏的发髻杂乱,她跪下道:“民妇知错,但是,人不是他杀的会是谁。证据都确凿了,我的女儿,一定就是他杀的。”
张二牛摇头被母抱住双臂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只要我再看到那夜的男子,我就一定会认出他来!”
当时月光之下,他能隐隐约约瞧清一个轮廓,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但只要能够找到人,他就一定能够辨认出来。
“王氏,本官问你,你与女儿钟秀秀在何处卖豆腐。”李殊询问。
王氏立刻道:“回大人,在北三里街上。”
他颔首,又问道:“那么,案发当夜,钟秀秀姑娘为何会深更半夜的出现在清水桥河边,她与张二牛又有何关系。”
话语落下,王氏陷入了迟疑,吞吐着说道:“那日夜里,民妇睡着了,不知秀秀出了门,去了哪儿。直到第二日,有衙门的人找上来,说秀秀已经被害了。”
“那。钟秀秀与张二牛是何等关系,他二人可曾有过来往。”李殊追问。
“大人,我不认识钟姑娘啊。”张二牛跪上前急急说道。
“这……我女儿安分守己,待字闺中,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事的。”王氏面露难色。
妇人张氏恳切道:“我儿是个老实内向的人,也从未与哪个女孩子有过交往。”
李殊唤仵作近前,问道:“卷宗的验尸结果,是否撰写完善。”
“回大人,钟秀秀全身都检验过了,结果都写在卷宗里头了。”仵作佝着腰手心额角冒汗道。
“本官认为,你似乎是遗漏了一处。”他定定的看向他。
“大人是指……”仵作的后背汗流如瀑。
张太崇在身后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瞧出洞来。
李殊压低声音,对他耳语一句。
仵作这才恍然大悟,悬吊着的心忽然落下,下意识的抹了把冷汗,犹豫了会儿说道:“钟秀秀她,并非完璧之身。”
此言除了二两人,其余的人都没有听见他们。
张太崇甚至情不自禁的侧身过去,竖起耳朵,也没法听清楚。
仵作退了下来,退到了堂下一侧老实的待着,释然的吐了口气。
李殊将这些微妙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收入眼中,而后传唤道:“将双方的街访乡邻带过来,本官要审问。”
捕快上前一禀道:“是!”
但就在此时,王氏忽然晕了过去。
公堂之上一片乱,张二牛与娘在一旁唤着她,但她却一点意识也没有。
张太崇走上前一看,对仵作招了招手,后者把脉探了探,又观王氏的舌苔面色,道:“不要紧的。王夫人她只是血虚,一时急火攻心,常年肝气郁结,才致使昏迷的。只要稍作歇息,自然会慢慢醒来的。”
李殊也后脚走来,对捕快道:“扶她去后房。”
“是。”两个捕快搭把手将王氏给搀走了。
此前,张二牛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的眼花了。
他好似看见王大娘的眼睛眨了。
张氏问道:“二牛,怎么了?”
“没有。”张二牛叹了口气,握着娘布满老茧的双手,有些悲拗道:“娘,是孩儿连累了你。孩儿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张太崇打断二人,对着李殊说道:“李大人,既然这王氏身子不济,倒不如暂且休堂,这案子少了她一人也不好审。下官见大人昨夜一宿都未睡好,不妨趁此歇歇。下官这就命人好酒好菜相待。”
他拱手俯身,面带谄笑。
张二牛与娘亲难舍难分,张氏目中泪光闪闪,抚着儿的鬓角,她相信此案早晚有一日能够水落石出,还她孩儿公道的。
李殊伸出手道:“不必。”
张太崇面色一僵,问道:“李大人,还要继续审吗?这眼看着就快要到晌午了……不如先用点儿饭菜,吃饱喝足了再……”
他停顿了顿,观察着面前人的神色。
先前那被命令去传唤的捕快疑问道:“大人,那小的现在要不要去传唤那两家夫人的乡坊街邻?”
张太崇面色阴了阴,厉声道:“没看见本官在跟李大人说话么,插什么嘴!”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大人恕罪。”捕快诚惶诚恐。
“那王氏现正昏着,还传唤什么。”他瞪了一眼。而后又讨好般的对李殊面露微笑道:“李大人,请跟随下官过来吧。”
李殊应。饭点至,他无意耽误众人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