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由捕头带路,李殊与一干人等去了当时案发现场的清水桥边。
大将军骆怀看守着嫌犯张二牛,几个捕快正押着他。妇人张氏与王氏及街访乡邻也一并来此。
“大人。草民那日夜里,从桥上走下,就是在这里看到钟秀秀姑娘被杀害,抛尸河里的。”
张二牛手脚皆带着铁链,他指着那一片河,原地比划着。
县令张太崇冷嗤了声道:“口说无凭,有谁亲眼看见不是你杀的人,而是另有其人。”
李殊观察四周,这里乃是北三里街入口之处,百姓们买菜赶集大多都要从此桥上过,可现在已是辰时三刻,也正是上集市的好时刻,但却鲜少有人路过。
一个浑身破烂的乞丐正啃着脏兮兮的馒头,垫着个脚,一边吃着一边朝着这头望着,看起来很是好奇的样子。
捕头瞥见,怒喝一声道:“小叫花子,看什么看!衙门办案,瞎凑活什么,还不滚远点!”
众人纷纷的将疑惑的目光投去。
日头正烈,那乞丐见势,慌忙吞下嘴里的馒头,一扔手中的狗尾巴草,跑路了。
乞丐抬起手的瞬间,李殊被金光闪闪的东西刺了眼,下意识遮臂挡于眼前,再细看时,乞丐已经跑远。
日头之下,能发出金闪闪的光泽之物也只有金子。可乞丐他浑身褴褛,破烂不堪,怎会拥有金子。
与此同时,骆怀大将军也注意到,但没有看清楚他手上到底拿的是用来交易的真金子还是金制的物件。
但不管怎么样,叫花子实在可疑,竟然还敢公然挑衅跑来打扰衙门办事。不过与他无关,也与大人查此案无关,遂没有多管闲事。
捕头骂骂咧咧了几句,“这帮叫花子,整日没事干,就喜欢瞎凑热闹。”
李殊来此时曾注意到清水桥桥洞下头有干稻草,这一点让他觉得十分可疑。听捕头一句话,幡然点醒。乞丐会否无处可去,选择在桥洞里安身,既可遮风挡雨,亦不需任何租金。
关键的是,此案有线索了。
“那桥洞里可有人住?”李殊询问。
“李大人何出此言?”张太崇疑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竟看见桥洞里头铺满了干稻草。
沉寂间,张氏村中的乡邻老妇忽然出声道:“大人,是有人住的。住在桥洞里头的,是个乞丐,他没有地方去,就到处找地方住。”
“他住过来有多久了。”李殊问。
“这个……民妇就不清楚了。”
老妇摇摇头,她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什么时候搬过来不知道,无意间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那儿了。
骆怀大将军上前请命道:“末将这就去将那些叫花子抓过来问问。”
李殊伸手制止。
乞丐们对这里最是熟悉,如果贸然过去,只会上演一场猫抓老鼠的情形,他们脚底抹油,弯弯绕绕,只几会儿功夫便可不知去向,介时便再难抓到他们问话。
张太崇却立刻说道:“抓!给我赶紧去抓。你们,都给我去把他们抓过来。”
捕头接令,带着捕快们就要走。
骆怀大将军阻拦道:“没有大人的命令,你们这样贸然前去怕是不妥。”
他想清楚了,大人不让他去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可要是不去抓,他们跑了怎么办?刚刚那小叫花子还来凑热闹呢,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捕头本已经走了,又顾虑的退回来,迟疑的看着他。
李殊道:“本官以为,应当暗中进行。”
“暗中?”县令张太崇疑问。
-
夜里。
捕头将房门悄然无息的掩好,转头就差点贴到大人的脸,立刻顺了顺胸口,说道:“小的差点吓死了。”
张太崇当即就问道:“让你去把那些叫花子给处理了,怎么样了?”
“我带着人手去清水桥找了,发现桥洞里根本没有住人。这帮兔崽子,许是跑了。跑得真快!”捕头低啐了一口。
“跑了?那李殊身边的人,他找到没有?”张太崇十分紧张。
“这……小的不知道,要不我去盯着他?”
“不用了。既然本官的人都找不到,他的人想必也是找不着的。跑得好!”他的眼中划过一抹阴险。
骆怀奉大人之命,带着人在整个县内搜寻,终是在一处破庙里发现了乞丐帮。
他们都很惶恐,表示自己没犯什么法。
“你们,是什么时候住进清水桥洞的?”
他的人都拦在破庙出口处,这些乞丐便无法逃脱。
“我们没有啊。”
“是啊,我们一直都住在这破庙里头的,没住过什么桥洞啊?”
他们纷纷疑惑,桥洞里头也有人住啊?这夜里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岂不是会死人,谁有那么大的胆。
骆怀狐疑问道:“真的?那你们可曾看见谁住在清水桥的桥洞里。”
“没有,没看过。我们都不往那边儿去,听说那个桥死过人的,不敢去,晦气的很。”
“你们之中,可有人藏有金子?如实交代!”
他抽出剑来指着她们。
乞丐们惶恐万分,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
骆怀不信,命暗将们挨个查验,搜遍他们全身,果然没有。他也不记得白日里的那名乞丐什么模样,他那时头发乱糟糟的,挡着脸。
暗将们又在庙中一番查找,压根没有看见什么金子,连根针都没有。
“我们真的没有啊,你看我们这么穷,怎么可能会有金子啊。”
骆怀疑虑,难道白日里的那乞丐并不藏身在此?
“走!”
他收好剑,离开了破庙。
里头的乞丐们觉得莫名其妙,皆窃窃私语,不明白怎么找到他们这里来了。
什么金子不金子的,他们又没拿。
骆怀找遍了叫花子可以藏身的破地,甚至又去了清水桥边,那桥洞里空无一人,他无奈只得咱先回去复命。
“大人,末将无能,没能找到。”他郑重带有些自责的禀道。
李殊没有怪他的意思,道:“无妨。”
“大人为何要找白日里头的那名叫花子?他手上有金子,确实可疑,但与此案有什么关联吗?”骆怀实在想不明白。
但李殊明白,这是案件的线索。正是因为那乞丐手里有金子,所以他怀疑。
据死者钟秀秀的街访乡邻说,曾有一位富豪公子每日都会来钟秀秀的豆腐摊,将她剩余没卖出去的豆腐皆会买走,并且有个关键的地方,是他的手上戴有金扳指。
住在桥洞里的是个乞丐,只要能知道他是何日搬进桥洞里的,便能知晓钟秀秀被害的夜里,他是否为目击者。
一个乞丐,是不会有金子那样贵重的物件,不是偷抢的便是捡来的。能光天化日带出来,想来不是偷也不是抢的,只可能是捡的。
如若能找到这名乞丐,看清楚他手里的是什么,并审讯他是否看见钟秀秀被杀的情形,便能更近一步侦破此案了。
李殊淡淡道出心中所想。
“原来是这样,大人能想到这里,末将佩服。”骆怀大将军对他满是敬重。
他一介粗人,不比大人细心。
李殊摇头,道:“只是这名乞丐似乎是有意躲藏,不想让我们找到他。他越是躲,本官越是怀疑他看到或者知道些什么。”
“这叫花子一定不会走太远的,他是出不了城的。所以一定还在县内。末将明日便带着人再去找寻,一定会将他带来给大人问话。”骆怀没能完成交代的任务,很是惭愧。
李殊应允。
-
唐芷柔终于出了城,她将自己身上足够的银两递给马夫,并道:“麻烦你带我去歧州。”
“姑娘,歧州路很远的,这点儿恐怕不够。”马夫撇了撇眉。
她“啊”了声,无奈在包袱里又找了找,凑足了递过去,问道:“够了吗?”
“行,姑娘坐稳了。”马夫接好银子,迅速收好。
唐芷柔有些担心了,她的盘缠都用完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必要的时候,也只能将头上的发钗当了换点银子。
“请问,到歧州需要几日的路程呢?”她包袱里头还有一些干粮,不知道够不够吃的。
马夫回头道了句,“少说五六日吧。不过……也说不准,这天好就赶路赶得快。要是逢着落雨,就耽搁一些。”
唐芷柔点了点头,心头默默祈愿不要下雨。
沈天玄也跟后雇了辆马车,沈采儿被迫无奈的上去,她抱怨道:“坐马车很累的,我屁股都酸。”
“没办法,照咱们这么走路,走个十天半个月还不知道能不能到。爹的忌日就快了,还是早些赶到吧,错过了就不吉利了。”他掀开窗边的帘子望着前头的马车。
“本来就不吉利……”沈采儿嘀咕着道:“我看你是为了她吧,你怕跟丢了。”
“也不完全是。”沈天玄落下帘子。
“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就知道你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