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唐姑娘的医术精湛,又擅验尸身,实在让在下佩服得很啊。”
沈天玄语落,沈采儿鄙夷了一声。
她这鄙夷的倒不是唐芷柔,而是她哥,一副狗腿的样子,真是看不过去。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唐芷柔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到了她。
“请问姑娘……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们俩年纪相仿,但性格确实天壤之别。
沈采儿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满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语带迟缓道:“我,我姓沈。”
“沈姑娘。”唐芷柔明眸皓齿,温声微笑。
沈采儿打量了她一番。
她的青丝被盘成髻如丝绸般顺滑,玉钗松松的嵌在发间,淡色的步摇流饰垂下,摇曳在鬓角。肌肤如玉吹弹可破,乌发如漆,美目流盼,眉若柳叶。一颦一笑无不透露着气韵,素色纱裙,腰间白丝软烟罗。举止端雅,唇带浅笑。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股清幽的淡淡的暗香,让人觉得十分好闻。
沈采儿忽然就有些自卑了,再看看她自己,半分女子样都没有,也没有香气。
难怪男人们都喜欢唐芷柔这样的,连哥哥都对她一见钟情。
她一阵鸡皮疙瘩上身,对她认真道:“别唤我沈姑娘,我觉得有点肉麻。你还是直接叫我采儿吧,中听。”
唐芷柔小小的惊讶,唇微张,而后清音阑珊一笑,道:“那好,我便唤你采儿姑娘。”
“嗯。”沈采儿不自在的转过头去,看着帘外的景色。
她从小就跟在哥哥身边,所以很随性,一点儿也不拘小节。连学武的地方,里头也都是些男子,除了满大街上涂着胭脂水粉的女子,就没见过唐芷柔这样天生丽质的让人真心羡慕的女子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个姐姐妹妹的,但一直都没有如愿。
“你……身上是什么香气,那个挺好闻的。”沈采儿也想要。
唐芷柔莞儿一笑,拿出一别致的小盒来,上头绘着百凤朝鸣,揭开盖,露出里头的膏体来,一阵清幽的暗香便传了出来。
原来是这香膏,她凑过去闻了闻,吸了好大一口香气。
“采儿姑娘,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这个……不如这样,我把它送给你吧,就当作是见面礼了。我出来之时,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虽然用过两回了,但还望你不要嫌弃。”唐芷柔合起了盖子,满面真诚的递给她。
沈采儿懵了,竟有这样的好事。那她把这个给她了,自己不是没有了吗?她居然也舍得送啊。
她心里头隐隐激动,这可是除了哥哥以外,第一次有人送她东西,而且是她非常喜欢的,但是无功不受禄,怎么能随便接别人给的东西呢。
饶是再喜欢,她都摇头拒绝道:“你自己用吧。”
唐芷柔的手颤了颤,以为她嫌自己用过了不要,一时心头难受的收了回来,试探问道:“采儿姑娘,你不喜欢吗?”
沈采儿说道:“喜欢啊。但是你就这么的送给我,我没有可以还礼的东西啊。”
哥哥说要礼尚往来,不好白白收别人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唐芷柔放心了,看来是她想多了,担心她嫌弃。
“拿着吧采儿姑娘,这个只有我们那儿才有的。别的地方是买不到的。”她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调香师,这香膏便是他动手调制的。
“你们那儿?你是哪里人士啊,哪家的姑娘?”沈采儿觉得自己是在问废话,便又改口道:“你是从庆州来的,又姓唐,那应该是出自庆州的唐家吧?”
唐芷柔心惊了一下,听到后半句才心头一松,勉强笑说道:“我的家境很普通的。”
沈天玄觉得无聊,也没什么话题可讲,便听着里头她们的对话。
他的身子猛然倒勾,抬手摘了路边的狗尾巴草,回身继续驾着,嘴里头叼着。典型的倚着自己武功高强,拽个一招半势的,带有几分疏狂。
沈采儿见她端庄贤淑,像是大户人家家里头的千金小姐,但又没有她们那么清高跋扈,狗眼看人低,反倒是很谦逊低调,平易近人。她想,或许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吧。
“采儿姑娘,你就收下吧。等我日后……有机会回去了,便再多带些新香给你。”唐芷柔再度递了过去,一双波光柔和的美目中带着诚恳。
沈采儿迟疑了下,便接下了说道:“好吧,那我就收下了。作为回礼,我就把我这个木钗送给你吧,是我自己做的,虽然有些不好看,但是也是我的心血不是。你不要嫌弃啊。”
她从头上拔下那根木钗,放在她的手里头。
唐芷柔缓缓收拢素手,轻轻一笑道:“我会好好收藏的。”
她小心翼翼的放好。
沈采儿忽然觉得与她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讲,也觉得和她聊得很投机,两个小女子便有说有笑的。
沈天玄乌黑的眼眸黯淡,他与妹妹行走江湖多年,过得是随心自由的日子。白日里他们四处游荡,有肉吃肉,有酒饮酒,时不时惩治下狗仗人势的恶霸,打跑一些坏人。
但他一直忽略了一些妹妹想要的,她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什么都看不起的样子,比如他要送她好看的钗子簪子时,她便说不稀罕这些娘们儿玩意儿,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小娘子。
给她买胭脂水粉,女子衣裙,她便说看着都肉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她还是适合一身正装,穿什么衣裙,娇嫩的稍微碰下就撕破了。沈天玄便依她,却不知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如今,他才晓得妹妹表里不一,嘴上说着不稀罕这些娘娘腔的东西,但实际上却依旧是个很腼腆会想打扮的小女子。但他自来是有钱花钱,这钱囊里头可谓是穷得叮当响的。
沈天玄决定,此次回歧州,不仅是要查清父亲当年的死因,还要做些营生来维持他们的生计,给妹妹好日子过,让她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过得与一般女子一样。
前头的马夫转过头来,提醒道:“公子,过了前头一关,我们就到歧州了。要找到雍县的县令,今夜是不能的了,衙门早关门了。所以到了雍县后,我建议公子和姑娘先找好落脚点,其他的明日再做也不迟。”
沈采儿听见了外头的说话声,掀开帘子道:“马上就到歧州啦?”
她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欣喜,所谓近乡情更怯,这会儿也有些紧张。
“如果今夜能到雍县。采儿姑娘,我们便立刻赶去衙门吧。”唐芷柔担心尸体的腐化,会有所影响。
“可是衙门深更半夜的早就关门了,县令大人没那么好说话吧?”
如果叨扰了人家睡觉,指不定他们还得挨板子呢,但她怕倒是不怕的,就是麻烦些。
“可是,死者的尸身,我们要安置在哪里呢?若一直放在马车内,势必会引起过路人的注意。”尸体上散发的气味难耐,会引起经过的百姓恐慌。
对哦。沈采儿擒着自己的下颔思忖。
这时,沈天玄勾了勾唇道:“我有办法!”
她猛然掀开帘子,好奇问道:“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他卖了个关子,嘴角挂着笑意,道:“介时你们就知道了。”
沈采儿纳闷的收回帘子,坐回到了位置。
马夫想着自己身为其中一个证人,案子审起来,自己一时半会儿的也是走不掉的,于是提前说好,道:“公子,等这事儿解决了,我就得回去了。到时候,公子你可得帮衬着我多说些话啊,我还有一家四口要养呢,这陪你们耽误在这里的,说不过去吧。”
他想早些回去,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再者,每日生意那么多,错过了就丢失了几笔财钱,划不来。发生了今日这样的事情,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行,你放心吧。这事儿本就跟你没什么关系,当然,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干系。谁让咱们都不走运,碰上了呢。”
沈天玄自来是不怕事儿的,天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不过那锦衣男子丢失了此金扳指,必定还会回来找寻的。如果是寻常普通的扳指,他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但这枚金扳指,一看便是与众不同,非同小可。所以他料定,锦衣男子定会再回歧州的。
“唉,谁说不是呢。这倒霉的,凶手还给跑了。要是抓不到人啊,不知道会不会不放我们几个走。公子和两位姑娘倒还好,本就是想来歧州的,多待一段时日便也就待了,我就不行了,我还得回去养家糊口呢。”马夫边驾着马车边抱怨着。
人倒霉起来了,连喝水都塞牙缝呢。这种事情,偏巧就让他给碰上了。这单生意,做得可真是亏哟。
“抓凶手,那是衙门的事情。你一个马夫有什么好操心的。我相信县令大人不会连累无辜,我们只是证人,凶手也不是我们放跑的。”
沈天玄说完,还内心问了下自己:真的不是他们放跑的吗?
……嗯,一定不是。谁让凶手狡猾呢。抓不到他,也不能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