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昭愣了一下。
他没想过还能在这里再看见裴冬冬。
把包子和豆浆接了过来,彭昭看着今天也穿了一套白色运动服的裴冬冬,颇觉意外,下意识的还以为她今天也有比赛 ,“你也报项目了?”
裴冬冬梳了个马尾,整个人被白色运动服衬得朝气蓬勃,高中生似的清爽的很,她本来害怕彭昭第一句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此想了很多说辞,但自己都不满意,没想到彭朝开口却先为她解了围,这么一问,她反倒不紧张了,“过来看热闹。”
彭昭举了举手里的豆浆和包子,半点儿没客气地把吸管戳进豆浆,“看热闹还带送饭的?”
这话要是放在前天,裴冬冬一准儿要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这会儿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想着彭昭早晚早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没了顾忌,反而不那么尴尬了,连找借口都不再是那么难的事情,“是我自己没吃饭,买多了。刚才坐在那边正好看见你,我就过来了,没想到你真没吃。”
裴冬冬的饭量彭昭亲眼见识过,因此也未做他想,热乎乎的豆浆格外熨帖的安抚了饥饿反酸的胃口,彭昭满足地长出口气,“救命的早饭,饿死我了,本来要出去找吃的了。”
裴冬冬心里打鼓,表面却一派自然地站起身,跨过第一排的座椅,坐在了彭昭旁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之前一起吃饭也没这感觉,但这会儿看着彭昭大口喝豆浆咬包子,她就觉得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那我送的还挺及时。”
彭昭笑了,有意逗她,“应该说多亏你吃的多买的多剩的也挺多。”
“有你这么跟姑娘说话的吗?!”裴冬冬瞪他,“也就是没没太熟,不然我就要大巴掌抽你了。”
“还不熟?”她说不熟,反倒是彭昭莫名其妙了,“都同一个屋檐下住过了,我以为我们怎么说差不多也是朋友了吧?没想到你这个朋友这么难交?”
“……”裴冬冬知道彭昭说这话没别的意思,这要是放以前,她也不可能多想出几个意思,可是现在因为她自己心里先揣了一份感情,再听这话,却止不住地要飘出那么一点粉红色的旖念来。
她脸上表情僵了一瞬,眨了眨眼睛才好不容易缓过来,一边控制着自己不要乱想,一边装成个没事儿人似的跟彭昭胡侃,“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看见那个没吃饭都能给他送早餐的好吗?”
彭昭三两口吃完了四个包子,一边裹吸管儿喝豆浆,一边盯着她看了半晌,一杯豆浆见了底,他放开咬出牙印儿的吸管儿,忽然笑了,“对嘛,今天看着才正常了。”
裴冬冬蒙了一下,“什么?”
“上次在这里看见你,就好像有人在你身上下了蛊似的,说话也好,动作也好,像提线木偶。”彭昭揶揄地笑着说:“多跟你说一句话,我感觉你身上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似的。”
“毕竟大半个月没见了,在这里看见你也挺突然的,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句实话,裴冬冬舔了下有点发干的嘴唇,看着场上庾欢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制服对手,赢得了这场的胜利,她不认识庾欢,但远远看着,觉得这高高瘦瘦的小姑娘格外帅气,“你不是跆拳道的裁判吗?为什么要坐观众席上?”
彭昭随手把豆浆杯上封的膜抠开了,把几个塑料袋都塞进了豆浆杯里,“刚打赢的那个是我小师妹,我得避险。”
“你师妹?”裴冬冬诧异地看向他,“她多大啊?”
“刚高一,在七中。”
“???”听见七中,裴冬冬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原本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终于有了第一个相交点,“七中?几班??”
“不知道,没问她。”彭昭听出了裴冬冬语气里的激动,也觉得奇怪,“你干嘛这么激动?”
裴冬冬忽然有点紧张,她借着掖鬓角碎发的动作,低头避开了彭昭的视线,“我马上教师编制面试,意向也是七中。”
彭昭愣了一下,“七中现在……在公立高中里升学率要垫底了吧?坏名声倒是直线往上爬,你为什么要去七中?”
“七中这几年是不行了,但之前还是很了不起的,我妈最后教的那一届,听说还出过一个省状元。”
彭昭:“……”
一阵沉默,某种猜测针刺似的扎进了脑子里,彭昭微微张着嘴,霎时间,表情一片空白。
“彭昭!”比赛场地那边,刚才的裁判员隔了老远大声地嗷了一嗓子,“下场是你的!”
“来了!”彭昭应了一声,也没来得及再说别的,但刚才的话他不问明白可能今天晚上连觉都要睡不着,所以站起来的时候,着急忙慌地跟裴冬冬说了一句,“你别走,等我一下!”
裴冬冬微微睁大眼睛,却看见彭昭一手拿着垃圾,一手撑着观众台前面的围栏,动作潇洒地一撑一跃,直接翻了过去,进了内场。
年轻的男人往比赛场地走的很急,但身形却格外挺拔,裴冬冬还是第一次这么从背后看着他逐渐走远,想着他刚才走之前说让自己等他的话,裴冬冬的一颗少女心就止不住地泛起了粉红色的小泡泡……
她脸有点红,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一下,这时候正准备给女子53公斤级比赛当裁判的彭昭却仿若察觉般地朝她看了一眼,裴冬冬倏然紧张地心脏狂跳,连忙做贼心虚地把手放下来,小学生似的坐直了。
裴冬冬对体育不太感兴趣,像是田径游泳扔铅球这种,通过快慢远近比输赢的,她还能看个热闹,到了跆拳道这里,她就完全看不明白了。
但是不明白,也不耽误她看彭昭。
她从小到大不仅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人,甚至没正经追过什么星,到了现在,偶尔刷微博什么的,看见各种明星的小迷妹小迷弟们,也会觉得不太能理解为了一个距离很远的人如痴如狂的这种感情。
不过自从确定了自己喜欢上彭昭之后,她觉得她把这种“追星”的感觉get的也差不多了,就是虽然知道这个人很远,但是也愿意看着他,想知道他的消息,如果他出现在眼前,自己的眼睛里就看不见别人了。
她看不懂两个小姑娘拳来脚去的那些比分都是怎么得的,但是看着彭昭吹哨,看着他做各种手势,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在比赛场内随着选手们的移动而走位,怎么看都觉得很帅,越看越移不开眼睛。
因为有“反正早晚彭昭都要知道我在倒追他”做心理暗示,她看的毫无顾忌,即便半个小时后彭昭终于回来了,她也大大方方的,没再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彭昭还是单手撑着栏杆跨了回来,坐在方才的位置上,拧开刚才嫌凉的矿泉水仰头干了小半瓶儿,“这届孩子太难带,嗓子都快喊冒烟儿了。”
裴冬冬看他这会儿脑门上都见汗了,从兜里掏了包纸巾递给他,“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后浪’们打的都不错,我这个快死在沙滩上的‘前浪’高兴啊。”彭昭信口开河地胡扯了一句,打开一张纸巾,整张扑在脸上,接着从上到下撸了一把,“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裴冬冬笑了起来,“比赛我只认识你,不看你看谁呀?再说,你要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的?”
彭昭说:“我看你是怕你走了。”
裴冬冬舔了下嘴唇,她忽然有点紧张,却佯装镇定,只装成打趣地道:“你这样,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了。”
裴冬冬一句满足自己异想天开的玩笑话,没想到彭昭竟然大大方方地点了头,“多少是有点吧。”
裴冬冬微微张嘴,一时之间,紧张的甚至忘了呼吸。
不是吧?我纠结了那么就追还是不追,结果他对我有企图?什么企图?贪财贪色?喜欢我吗?知道我喜欢他吗?会回应吗??这算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一摞子问题连成串在脑海中绕圈,裴冬冬忽然又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了,她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心跳得几乎要耳鸣,却在这种脸红心跳的期待中,听见彭昭语气复杂地轻声问她——
“上次去医院,我记得你舅舅叫许东。那……”彭昭定定地看着她,男人眸色深沉,沉和平静,可微微抿起的嘴角,却带着一点不受控制的轻颤,以至于让他说的话仿佛都带上了一点颤抖来,“你母亲……是不是叫,许楠?楠木的楠?”
“……”裴冬冬的表情凝固了。
她张着嘴,茫然地看着彭昭,而对面的男人,显然从她的反应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运动会上震耳欲聋的音乐远去了,周遭的嘈杂议论声似乎也成了遥不可及的背景音,她看着男人平静的表情一点点皲裂,半晌后,看他局促地勾了勾嘴角,那分明是一个仿佛在感叹命运的、久违了的笑,可是还没等在嘴角完全漾开,又向下压成了感慨而萧瑟的弧度,裴冬冬不敢说话,两个人之间让人刚到压抑的寂静中,她也突然有了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猜测……
果然,长久的安静后,彭昭颤抖地深吸口气,他闭上眼睛,压下了漆黑瞳仁中万千的思绪,再睁眼时,他百感交集地苦笑着,轻声对裴冬冬说:“你的母亲,许楠,七中的老师,教高三生物的,是不是?”
不敢置信的猜测因为这句话,在一点点的被印证。
裴冬冬死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是在做梦,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地死死盯着彭昭,重重地点了点头。
彭昭深吸口气,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片刻后,他终于涩声说道:“当年,你的母亲,许老师,就是教过我生物的科任老师。”
裴冬冬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眼睛瞪得老大,好半天,才用尽全力挤出了一个字,“你……”
彭昭忽然抬手,像是之前他摸裴恰恰的脑袋一样,轻轻在裴冬冬的头顶摸了摸,他温和地笑着,哑着嗓子说道:“我就是你妈妈教的最后那一届,出的那个理科省状元。”
……原本还惆怅没有交集的裴冬冬瞪圆了眼睛,这下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