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性子偏激,你怎的能因为她在府里折腾?”盛逸云闻言摇摇头,“近旁的人都是多年的老人,就连外面侍奉的也是楼里选出来的,都跟着我们这么久了,现在查,这不寒了人心么?”
苏沐晨听盛逸云这样说,忙坐直了身子准备好好劝说,却听见盛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查!必须彻查!但凡有二心的,绝不可留!”
盛逸云和苏沐晨都起身往门口迎接,看见盛天阔步走进来,跟着他又折回去,等他坐下才一同行礼。
“父亲!”
“伯父!”
盛天摆摆手,接住暮雨递来的茶盏,“你俩不必多礼,坐吧。”
盛逸云与苏沐晨一同落座,看向盛天。
“伯父也觉得该查?”苏沐晨看着盛天,眼里满是担忧,“暖玉虽说是离开了以后才结识的蛊族人,可是,人心难测,她最后所为到底还是心甘情愿的。府里的人,虽说都是楼里出来的,可是面对红尘诱惑,到底有多少人的心没有变,又有多少人真的完全可信任呢?”
后面的话虽然是对着盛天说的,可是盛逸云知道,他还是在劝自己。
“父亲,我不是不让查,只是,府里都是老人,这动静大了,到底会伤了老人的心。”盛逸云虽然知道苏沐晨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是觉太过于杯弓蛇影了。
“今日慕容公请我过去,也是为了这事。我们已经商议,这次两府一定要彻彻底底的查一遍。”盛天放下茶盏,看向盛逸云,眼睛里还有心疼未退,“暖玉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先是放出消息,一层层的传到陆氏耳朵里,又扇风让陆氏闹了个那样难看。而后又接进苏灵雨,最终才能将情人劫送到泓灏嘴里去。这一步一步,一环一环,你觉得只是她一个人就能成事的么?两府里,早有了二心之人。”
“可是要怎么查呢?若是能在不惊动的情况下查明白,也还好。只是,”盛逸云看看盛天又看看苏沐晨,叹息道,“那些人到底是跟了我们多年,即便只是帮忙放了风声,却并不是不可饶恕的错呀。”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苏沐晨与盛天异口同声。说罢互看一眼,又同时望向盛逸云。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盛逸云看着他们垂眸叹息,“他们或许,只是觉得说了一句实话罢了。”
“逸云!”苏沐晨低唤一声,“过度的慈悲,到最后有可能就是害了自己的利刃。我们谁都赌不起。你或是他,都容不得有半分差池。”
“是呀,若没有绝对的忠诚,怎么护住你们。”盛天也感叹一声,“在高处,所能看到的何止是眼前,还有更多更多的天地。而这些注定要被牺牲的人,也是他们自己最初做了错误的选择。高处不胜寒,只不过是不敢有慈悲之心罢了。”
“不敢有慈悲之心?权利的顶端只有冷血和无情了么?”盛逸云眼底疼痛不已,“父亲,您自小教育我的,难道就是为了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泓灏做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么?”
“逸云!”苏沐晨怕盛逸云激动,忙拉住他。
“只有在权利的顶端,才能护住更多的人。慈悲之心,不是眼前这几个人,而是千千万万个人。君王的冷血无情,是对舍弃的人,君王的慈悲之心,是对山河万民。”盛天看着盛逸云眼底闪烁着不甘的光,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父亲的慈悲之心,就是护住了泓灏离开了那个地方。父亲的冷血无情就是舍弃了忠心追随我的兄弟。离开的那一刻,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了。如今,如今我也只能在这一个小小的府邸,护住你。外面的天地有多残酷冰冷,待你走出去,待你们踏上那条路,自然会知道。”
“孩儿知错了。”盛逸云看着盛天已生白发的鬓角,看着他已经不再明亮的眼睛,低声说,“父亲,我不后悔。”
“争权的路比放权的好走。”盛天拍拍盛逸云的肩膀,转脸看向苏沐晨,“当年我舍下权利,得了这二十几年的阴诡算计,却也得了这二十几年平和喜乐。你如今舍下权利,却只是因为爱。我到底不如你。”
“我因为爱,得到了一个比任何人都美好的世间。所以,我舍得。”苏沐晨迎视着盛天灼热的目光,低笑起来,“是我不如伯父,伯父舍下权利是为了云疆平和,而我,我也只是为了逸云。换了别人,谁想要我这点权利,我也是舍不得的!”
盛天看着苏沐晨戏谑的样子,轻笑起来。
盛逸云闻言也忍不住推了苏沐晨一把,“什么都说,没了规矩!”
苏沐晨看着盛逸云,嘟哝道,“伯父可是曾答应将你许配给我的呢……”
“什么?”盛逸云一愣,看向苏沐晨。
“没事!我都这样了,还怕规矩不规矩?”苏沐晨装傻,嘴一撇,侧过身去。与盛天交汇了一个彼此知道的眼神。
盛天只一笑,看向盛逸云。
若非那场变故,你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我倒是希望你能跟着他到暮国去,安于一城,此生平平淡淡的渡过。
慕容泓灏背负了太多,他终究不是能舍下一切陪你的人。而王宫天阙,终究也不是好的归宿。
沈玉如跳下马,转身跑到马车前,伸手扶着文鸢下车。
文鸢第一次离开丹琼,第一次到南国,看着秋日里还是百花艳阳,多少有些惊奇,却也只是对沈玉如浅浅一笑,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抬头看着慕容府几个金字,轻声问,“你说的兄长是慕容公子?”
“是呀。定轩公子,慕容泓灏。”沈玉如站在文鸢身旁,看着迎过来的蒋捷笑道,“你今天慢了哦。”
“玉公子,少夫人,请!”蒋捷听到沈玉如打趣也只是轻轻一笑,躬身请他们入内。
沈玉如握住文鸢的手,跟着蒋捷一同走进了府里。
跟着蒋捷出来的小厮见沈玉如他们走了,才赶忙上前去帮着随行的人卸下行礼。
一路走进后府,文鸢虽然对锦城的府邸格局好奇,却秉持着闺秀的性子,目不斜视,静静跟着沈玉如。
“今天咱们先去见兄长,等住下来,我带你到处逛逛。兄长的院子里可是奇景很多的。”沈玉如怎么不知道文鸢的心思,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慕容公和长公主还在府里,随意游逛不好吧。”文鸢小声说。
“慕容府很大的,兄长虽然没有另开府宅,但是他的后府与慕容公的前府都是独立的,因着你是第一次来,是客人才从正门进来。以后咱们住下来,就走侧门了。”沈玉如知道文鸢的心思,低声为她解释。
“那若山先生的后府呢?”文鸢顺着沈玉如的话音问道。
沈玉如侧头看着文鸢,虽然她小心翼翼的掩饰着,却还是被他看穿,叹息一声,说道,“他是盛家掌家人,与兄长是不一样的。”眼看着望月楼还远,就低声交待道,“你别好奇他,你哥哥不让说,他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文鸢看着沈玉如神神秘秘的样子,掩唇轻笑起来,“是我自己猜测的,又不是你说的,你怕什么?”
沈玉如看文鸢一眼,见她笑的那般明朗,宠溺的说道,“很好奇?改日我带你到水月阁去玩儿。”
文鸢抬眼看着沈玉如,笑着点点头。
从文思齐带着一罐奇苦的茶回到家,从他常常望着那罐茶出神,从南国的消息越来越多,从盛逸云这三个字被提及的越来越频繁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冰冷的人心里那团火,被点燃了。
别人都说他无情,我却知道他是太冷静了。别人都说他难接近,我却知道,他只是没有遇到倾心的人。
所以呀,我知道他的爱一但被点燃,当是有倾天之光火的。
可是,他却爱的这样隐忍,爱的这般隐晦,其中的原因我不敢去探究。而今终于能靠近盛逸云了,到底还是想去看一看,那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他,没了心肝。
“玉公子!”刚走到望月楼门口,红绮就迎了过来,笑着唤了沈玉如一声,看见文鸢,忙福身行礼道,“请少夫人安!”
文鸢本就在出神,被红绮一唤吓了一跳,抓紧了沈玉如的手,稳了稳心神才看向红绮,见她还没起身,忙道,“姐姐快起,不用这般客气。”
“谢少夫人!”红绮一笑,转身领着他们进屋,“公子在楼里等着呢,快请进吧。”
沈玉如看着红绮欢快的样子,就知道慕容泓灏应是身子大好了。就与文鸢一同慢慢跟在她身后,走进院子,走进望月楼。
“公子,玉公子来了。”淑雯低声说罢,迎了上前,“玉公子,少夫人!”
“淑雯姐姐,你们今天礼节面面俱到,都快吓住我了。”沈玉如对淑雯笑笑,才问道:“我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