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灏看着那小丫头走了，才站起身，将一个薄毯搭在盛逸云肩头，抬手拔下他束发的玉簪，见他一头长发落下，拿着另一个薄毯盖在他头上，轻轻的给他擦着头发。
“你擦擦自己吧，我还好。”盛逸云抬手想拦，却被慕容泓灏按住手，擦头的动作却没有停。盛逸云抬眼看看他，轻笑一下，不再说话。
苏灵雨得知慕容泓灏回来，也顾不得下雨，一定要去寻他。羽熙规劝不住，只好带着几个人扶着她往听雨阁去。
苏灵雨最近几日，心底莫名的就是不安。看着他从珞城回来，虽然天天见，不安却越来越大。许是将近临盆，所以会有些恐惧吧。这些日子，只要不在他身边，只要看不见他，就心慌的难受。
真想一刻都不离开他，即便知道此时盛逸云和他在一起，也等不了了，等不及了。
一走进听雨阁的院子，走上长廊，苏灵雨不待羽熙她们收好伞，就快步往里走。
羽熙见苏灵雨走的急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忙丢掉手里的伞，快步追上去，“少夫人，雨天路滑，您当心些！”
苏灵雨没有理会羽熙，任她扶着自己，脚步却没有减慢半分。
慕容泓灏小心翼翼的捧着盛逸云的头，轻轻的为他擦着头发。看到他脸上始终都带着一丝温柔的笑，与他平时礼貌疏离的笑不一样，而是那样淡淡的只会对自己流露出的笑意。忍不住心口的一阵雀跃，心仿似都要冲出胸膛了，慕容泓灏握紧手中的薄毯，忍了几忍，终还是拉住他，慢慢的靠了过去。
“泓灏！”盛逸云看到了慕容泓灏眼底的情动，是以往他极力压抑着不敢表露半分的情绪。可是此刻，他却那样望着自己，他手中动作只顿了顿，自己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看着他靠过来，低喝一声，“泓灏！”
“你应了我吧。就这一次，应了我吧……”慕容泓灏拉紧薄毯，不允许盛逸云后退，更不允许他逃离。
盛逸云看着慕容泓灏近在咫尺的眼眸，心底一个声音叫嚣着快点推开他，另一个声音却说着，许一次，就一次，也好呀。
慕容泓灏没有给盛逸云太多的时间思考，冰冷的唇已经贴在他的唇上。
盛逸云闭着眼睛，感受着慕容泓灏近在鼻端的气息，心口里，忽然一下子就被雀跃、欢喜还有酸涩占满。
他的气味里，夹杂着新雨的香，靠的这样近，第一次，我觉得，我得到了一直在等的答案。
慕容泓灏只这样轻轻的吻在盛逸云唇上，闭着眼睛，忍着想抱紧他的冲动，什么都没有再做，连流连缠绵都没有，只有彼此的呼吸紧紧的纠缠着，许久许久，舍不得分开。
多少年来，我在多少个夜里，将你拥在怀里，可是，我却连吻一下你都不敢。
是不敢，真的不敢。
你给我的交付，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亵渎。
终有一天你会是属于我的，却不是此刻。
苏灵雨站在廊前，看着他们，却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羽熙跟在慕容泓灏身边也近十年了，虽然看得出他对盛逸云的感情，却不想，竟会看到……
苏灵雨转身，顺着来路，走了。
羽熙回头看去，莫名的，竟酸了眼眶。
盛逸云抬手推开慕容泓灏，低声说，“给人看见成何体统！”看慕容泓灏一眼，竟红了脸，忙拉下他的手，将薄毯从头上拿下来，“擦干了！”
慕容泓灏被盛逸云一推，又看他竟红了脸，竟也跟着红了脸。忙别过头，低应道，“嗯！”
两个人并排坐着，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竟有些尴尬。都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竟会只是轻轻浅浅的一个吻而乱了心跳，红了脸。
或许真的是情之至深，才会只靠近，都慌乱的像个孩子。
盛逸云侧眼看慕容泓灏的头发还湿着，就将手中的薄毯递给他，柔声说道：“你也擦擦头吧。”
慕容泓灏赶忙接住，低低应了一声：“嗯。”
抬眼看了眼盛逸云，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交，皆是一顿，然后，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盛逸云笑着摇摇头，抬手摸摸自己的眉，掩饰自己的羞涩。脸上还有淡淡的绯色，心里却不再别扭了。
慕容泓灏也笑着，自然看懂了盛逸云的羞涩，为了缓解他的情绪，就低声说道，“淑雯怎的这样慢？”
“泓灏！”盛逸云看慕容泓灏无论在什么时刻都是以自己为先，心里一动，柔声低唤道，“泓灏，我可曾说过情深的话？说过你在我心底是非君……”
“公子！公子！”
慕容泓灏听着盛逸云就要说出口的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匆匆而来的人打断，不由的皱了眉，黑着一张脸看着扑进来的人，低喝道：“什么事！”
“少夫人要临盆了，长公主请您快快回去！”
慕容泓灏闻言一下子站起来，往前迈了一步，才想起盛逸云，回头看着他，言语一涩：“我……”
“快去吧。”盛逸云也站起来，对他一笑。
“那……那你刚才要说的话……”慕容泓灏声音很低，低到他自己都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话……等你回来，再说。”盛逸云脸上的笑没变，只低声催促道：“快去吧。”
慕容泓灏看着盛逸云，终还是点点头，转身快步走进了雨里。
盛逸云看着慕容泓灏匆匆而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落了。垂眼看着放在桌角的玉簪，伸手轻轻的拾起来，低叹道：“话，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抬手笑着绾了发，盛逸云也快步迈进雨里。走出院子，侧身望了一眼望月楼的方向，烟雨迷蒙，竟然是连看都看不到了。
望月楼……我这个所谓的望月楼的主人，到底还是要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的……
淑雯脚步匆匆的跑到听雨阁门前，看到站在雨里发怔的盛逸云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为他遮住雨，将手里的风氅搭在他肩头，低唤道：“先生……”
盛逸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推开淑雯的手，豁然转身，迈步走进了雨里。
肩头的风氅滑落，盛逸云那白色的身影淹没在烟雨深处，归去，终不是归去……
盛逸云待人总是宽厚温和的，何曾这般过。所以淑雯竟一下子楞在哪里，都忘了追上去为他撑伞。
红绮匆匆奔来，还没到近前就唤道：“姐姐，姐姐，少夫人临盆了……”
淑雯闻言如遭雷击，猛然转身就走。忽然想到盛逸云刚刚的样子，心口一涩，回头望去，再没有了那白色的身影……
唉……
一声叹息随着雨声和她们的脚步声，零落成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摔倒的？”
慕容泓灏刚刚迈进屋里，就听见长公主低声的质问，一惊，快步过去，问道：“怎么？摔倒了？”
“你来了。”长公主看看慕容泓灏，叹息一声，“我也是刚知道的，本来也是这几日的事儿了，可这一摔，心里就不安的紧。”
“母亲不必太过担心，莫伤了身体。”慕容泓灏拍抚着长公主的肩，看看跪在地上的羽熙，问道，“怎么摔倒了？”
羽熙抬眼看看慕容泓灏，又垂下头，低声说，“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慕容泓灏看着羽熙哭红的眼，也不忍苛责，问道，“怎么摔了？”
羽熙知道今日不说，是过不去了，咬咬牙，心一横，说道，“少夫人知道公子回来了，就去听雨阁寻您，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就滑倒了……”
慕容泓灏听羽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心里立马就明白她们到了听雨阁看见了什么，只垂眼看着羽熙，叹息一声，“不怪你，下去吧。”
羽熙忙磕头道谢退了下去。
长公主见慕容泓灏两句话就打发了羽熙出去，不明所以，问道：“怎的都不问清楚？既到了听雨阁寻你，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母亲。此事不必再问了。”慕容泓灏轻声说，“灵雨此时如何了？”
“谢御医在，刚才扶进去的时候有出血，我才担忧的。”长公主看向内室。即便离这么远，还能听见苏灵雨压抑着疼痛的呻吟声，低叹道，“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忍着……”
慕容泓灏自然也是听到的了，转身往内室走了几步，就被长公主拉住，“你不能去，这等污秽之地，你不能去！”
慕容泓灏看着长公主，低声道，“我不进去，只在门前，跟她说说话。”
长公主的手被慕容泓灏轻轻抚开，只见他一步步走到门口，静默的站在门前许久，才低声说，“灵雨，别怕，我一直都在，在陪着你呢。”
回应他的是苏灵雨压抑的痛呼声，是奔走的脚步声，还有医师和医侍指挥着众人忙碌的声音……
慕容泓灏听着耳朵里各种各样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安静了，静的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灵雨，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