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逸云循声望去,看见小路尽头的主房廊下,那个白衣如仙的人一手执棋,片刻思索后落下一枚棋子,又摸出一枚,垂眸沉思。抬步走过去,穿过一片竹林,一步步,仿似走进了画里。而画中最美的风景不是这一片翠绿,而是那个执棋沉思的人。
“君若入画,画也不及君。”盛逸云声音温淡,低赞似叹,“竟得公子这般人物为友,何其之幸。风儿竟有这般师父,真是光耀门楣了。”
阙清嘴角一抽,冷哼一声,“你也别急着巴结我,你的那点心思我会看不出来?送你两个字,爱莫能助!”
盛逸云笑着摇摇手,“四个字了!”说罢也不等阙清让就坐到他对面,笑着继续说,“我都没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能干什么?”阙清抬眼瞭了盛逸云一眼,手中的棋子落下,又伸手摸了一枚,在手中摩挲着。
“是啊,我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求公子好好栽培舍弟,也让我玉凰族出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从此以后,更加的光耀万丈,受世人崇拜敬仰……”盛逸云笑着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就看阙清什么时候忍不住,果真,只见他眉头微蹙,脸上越发的难看。
“闭嘴!”阙清冷哼一声,将手中棋子一丢,总算抬头正视盛逸云,声音依旧冰凉,“你胡说八道的本事见长啊!这样也好,省的你跟我说正经事我还得认真的来拒绝你。”
盛逸云看着阙清,收敛脸上嬉笑的表情,认真的说道,“阙清,我真的需要你帮忙。你知道苏三的性子,我说不通的。”
阙清耸耸肩,不置可否。其实今天约他来,不完全是因为盛逸风,而是因为盛逸云一直以眼神暗示。知道他不想让苏三知道,才以盛逸风为由将他约了过来。回来的路上阙清一直在想,究竟有什么事是要背着苏三的,直到不久前,灵光一闪,已经知道了盛逸云的来意。如今听他这样说,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对他摇摇头,说道:“我帮不了你。你既然知道苏三的心意,便知道他有多在意你,他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所以,我想让你来请旨。”盛逸云叹息一声,“当年他曾当面求娶,我没有应他。后来变故丛生,我们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阙清,他为了我到如今地步,我若连个名分都没有,岂不是辜负他太深。”
“他想让你做的不是君后。”阙清也跟着叹息一声,“他为你布局至今,是想让堂堂正正的走到碧落宫去。以前我不懂他,如今我懂了,所以我说爱莫能助。”
盛逸云看着阙清坚决的样子,连连叹息,“我做君后,一样可以肩负暮国河山,一样可以肩负暮国臣民。”
“你做君后,便再也不能到碧落宫去了。”阙清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已凉透,低叹道:“他的爱,就是成全你,保全你。”
盛逸云闻言垂眸,喃喃问道,“便只能如此么?只能如此了么?”
阙清见盛逸云郁结,轻声问道,“南国人喜爱品茶,暮国人三餐佐酒,先生可习惯否?”
盛逸云不知阙清何故问了一个如此不相干的话题,略一思索,低声答道:“南人喜茶,暮人爱酒,以诗书相佐,便是人间美味。”
阙清闻言笑着点点头,伸手摸过手边茶盏,一扬,笑道:“先生请。”
盛逸云看看阙清,又看看手边的茶,忽然明了,低笑起来,应道:“公子请。”
终于知道苏沐晨为什么会说阙清是得道仙人,讲的话浅显却高深。
南人喜茶,我自幼茶不离手,如今不一样要在暮国,尝着暮国的酒?苏沐晨就如我心口的那盏南茶,终有一日,会淡去的,与我嫁不嫁他,没有关系。
如今这样处处枷锁,捆缚自己也捆缚他人,倒不如与他品茶饮酒,诗书山水,方不辜负此番相守。
“兄长!”
盛逸风的欢呼打破了两人的沉思,双双回头看去。只见盛逸风还穿着练武的劲服,一路小跑扑过来,两人脸上都绽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盛逸风跑到廊下站好,先拱手对阙清行礼,“请师父安!”
阙清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没说话。
盛逸风碍着师父在,便不敢扑上去抱住盛逸云,只站在他身边,低声说着,“兄长,我好想你呀。”
盛逸云笑着摸摸盛逸风的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阙清,说道,“带兄长去你修习的地方看看吧,我还给你带来许多好吃的,等下让来祥送过来。”
“嗯!”盛逸风欢喜的点点头,却还是看向阙清,没有师父的允许,就是心里再急着走,就是自己的兄长在,他也是不敢走的。
阙清抬眼看着盛逸风满是期待的眼神儿,又瞭了一眼盛逸云,冷哼一声,“他在我这儿,不会饿着的。”说罢,起身就回到屋里,掩上了门。
盛逸云看着阙清离开的样子,憋着笑。阙清公子于人情上真的是,连个理由都这么的,尴尬。
盛逸风却不似兄长那样想,他只当是师父生气了,扯了扯盛逸云的衣袖,悄声问道,“兄长,师父是不是不让我乱吃东西啊?”
盛逸云看着盛逸风纠结的样子,笑意更深,摸摸他的头,说道:“不是,你师父的意思是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一些的。”
盛逸风听完认真的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修习,不会让师父和兄长失望的。”
盛逸云听罢,笑着又摸摸盛逸风的头,伸手想将他抱起来,却见他赶忙退后两步,摆摆手道,“兄长莫再抱我了,我已经长大了!”盛逸云看着他站在院子里,于夕阳光影里挺拔的腰身,轻轻笑了,“风儿长大了,兄长的心里也踏实了。”
盛逸风听见兄长的夸奖,一脸的欣喜,就侧转身,恭谨的说道:“请兄长到我的院子里去看看吧。”
盛逸云点点头,跟着盛逸风走向东侧的一道拱门,穿过拱门,走过长廊到了院落的第三进。这里还有紫竹,却只是零星点缀,不似前面那样的繁茂,想来应是家仆所住的地方。
“师父喜欢清静,这家里只有侍奉师父起居的萧离大哥和膳房的常老爹夫妇,哦,还有一个洒扫的大婶,她不住这里,只是每天来打扫完了就走。”盛逸风一路走着一路给兄长解说,还不忘感叹道:“师父这样的人,那么大的权势,那么大的家业,却不喜奢靡享受,这样的淡泊,难怪我第一次见他老人家的时候,还以为是神仙下凡呢!”
盛逸风只顾着夸自家师父,满腔的崇敬全然没在意,他口里的那位老人家也不过只是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盛逸云跟在盛逸风身后,笑着听他说,没有提醒他。有些崇拜跟年龄无关,有些气度更与年龄无关。
阙清虽然年纪不大,可他的胸襟和心性却是我们许多人都不及的。
暮安公,与你为友,三生之幸。
时至深秋冬初,原本是万物萧索增人愁绪的时候,可羌国的王宫里却迎来了一件喜事。君后司徒馨儿和云安王妃前后有孕,让王宫和王府都笼上了一层喜庆。
羌王洛云济在王宫设家宴,正三品以上官员皆被邀入宫。因着是君后有喜而起的宴,便允许他们也带着家眷一起来。宴上轻歌曼舞,君臣一片其乐融融之景,倒是君后神色恹恹,看不出多大的欢喜。
沈月暖与司徒馨儿邻席而坐,看到她脸色不佳,就侧身靠过去,低声询问道:“娘娘可是不舒服么?”
司徒馨儿点点头,低声应道:“许是这里人太多了,心口闷得慌。”
沈月暖听罢,叫来清泠,在她耳边低声吩咐几句,便起身扶住司徒馨儿,柔声说道:“我陪娘娘出去走走,透透气或许会好些。”
司徒馨儿对沈月暖感激一笑,随着她从侧门退了出去。
前面的洛云帆一直关注着沈月暖这边的情况,见她与司徒馨儿一同出去了,不由皱眉,正想差人去问问出了什么事,就见清冷已经过来禀报,说是司徒馨儿略感不适,王妃陪着出去透透气。洛云帆听罢只点点头,觉得君后如今情况特殊,而沈月暖也有孕在身,还是不放心,就差人去请御医。
洛云济听见洛云帆要请御医,忙回头往后面看去,之间众多女眷之中已不见了司徒馨儿的身影,一惊,忙问洛云帆道:“怎么了?怎么连御医都请来了?是馨儿不适还是王妃?”
洛云帆看着洛云济紧张的样子,心里一暖,低声说道,“君上不必担忧,是君后在屋里待久了略觉得闷,月暖便陪她出去透透气。臣弟想着她们都有身孕,相互也难照应,就差人请了御医,从旁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