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清目光不避不闪的看向九儿,眼底里满是虔诚和庄重:“阙清没有听到玩笑话,只听到了宿命之言。九公主殿下,请收下阙清的青玉,这孩子,阙清是定下了。”
“可,可孩子还没有出世,是男是女都还……”九儿看着伸到面前的青玉,愣是不敢接。这,这会不会太过于草率了些。我只是想出言缓解一下气氛,怎么就真的,真的给孩子定亲了呢?还是这么大的一个,一个女婿……
文思齐最先回过神来,看着阙清不似玩笑的样子,笑着将青玉接了过来,放进了九儿的手里,见九儿似是一惊,忙将她的手握住,对她安抚的一笑,回头看向阙清道:“公子的青玉收下了,公子的今生嘛,我们也定下了。”
阙清起身,敛袖正襟,福身深深的行了一个礼。
慕容泓灏看着阙清,又看看文思齐,笑着摇摇头。
宿命之言么?有意思。
沈玉如见慕容泓灏走了,许久的沉默后,才对张紫宸扬扬手中的茶盏说道:“请!”
张紫宸轻笑一下,端起茶盏一照,点头道“请!”
两人静坐喝茶,室内是袅袅茶香和无尽的沉默。
沈玉如从知道张紫宸的身份起,就一直期盼着能见到他,可是此刻相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他了。
因为自己,他的父亲在他刚出世就把他遗弃了。他能这般好的成长,他能来面对自己,是怀着怎样美好的一颗心啊。可是,我回报他的却是亲手将他的父亲送上了断头台……思及此,沈玉如越发的不敢看向对面的张紫宸,只端着茶盏一阵阵的出神。
张紫宸放下茶盏,看着沈玉如不断变换的脸色,已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大概,就笑着说道:“公子不必因为他的事跟我生分了。他是他,我是我,从他不要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沈玉如抬眼看去,看着张紫宸脸上平静的笑容,却也看到了那平静背后极力压抑着的不甘。终低低的叹息道:“母亲温和善良,你……可以回去看看她。”说罢觉得自己过分了些,就又说道:“母亲不知道我是谁,她只当我是她的娇儿,千娇百宠的将我养大,我回报她的却是……紫宸,你我相识多年,彼此的性情也都了解,所以,我知道你的不甘和希冀,所以我才敢跟你说,我害怕见到母亲,我却希望见到她,可我与她之间已经有一道高高的墙跨不过去了。母亲她……老了许多。”
张紫宸脸上的笑意微凉了些,却还是一惯的平静,低低说道:“也许会回去看看吧,却不是现在。”
沈玉如知道张紫宸能做到不恨已经不容易,再说什么就是强人所难了,也不再说话,只扬盏又敬了敬,低头喝茶。
张紫宸回敬一下,垂眸沉思。
这一生虽才二十年,但是经历的却是这般跌宕起伏。
经过后府争斗,经过王上密旨,经过千衣坊,经过东青城,经过了战场的生死搏杀,经过了红颜的此生相许。原本应该算是圆满的了,却在这时候,知道了最不愿意去触碰,最不愿意被提及的,身世。
我因为身世吃了多少的苦,我因为身世受了多少的伤,可如今,我终于不用靠着身世来面对世间,我终于摆脱了身世带来的所有伤痛,你们却告诉我,原来我一出生,我的亲生父亲就不要我了。他是想让我死,他是没有给我一丝生的希望!原谅他么?我凭什么原谅他!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我该如何来面对!
我不恨,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理智和心胸,我还如何来去面对她亲近她呢!
张紫宸咬着牙,握紧手中的杯盏,许久才平静了心底的一片波涛汹涌。
盛逸云与阙清一同坐着马车往暮王府而去,一路上盛逸云几次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问,只看着他平静的靠在车上闭目休息。
刚刚回到暮王府,阙清下车后也不等盛逸云就直接回屋去了。
盛逸云看着阙清那样子,只无奈的摇摇头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苏沐晨站在门前相迎,待盛逸云走近了,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笑问:“我可听说了,阙清竟定了亲事!”
盛逸云对苏沐晨已经知道这件事倒是不意外,只笑着摇摇头,说道:“他忽然这样子,真是吓了我们一跳。”
“这其中还是有一段故事。”苏沐晨拉着盛逸云走近屋里,两个人一直走到内室,他才放开他的手,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珞瑜和暮雨来为他更衣。
盛逸云待暮雨脱下了外袍也没听见苏沐晨再说话,就回身看着他问道:“怎的不说了?是什么故事?”
苏沐晨闻言勾唇轻笑:“当年了渡大师说若有一孕中妇人说要将孩儿相许,这就是阙清的妻。当时我们都未在意,却没想到今夜竟应验了。”
盛逸云换完衣服走过来,在苏沐晨身边坐下,听罢他说的话,笑起来:“原以为阙清是要成仙的,没想到竟会去问姻缘!”
苏沐晨抬手将盛逸云垂落的一缕发丝握在手里把玩,眼里是温暖的笑意,声音柔软:“倒不是他去问姻缘,而是他想入山,大师不肯收他。说他虽有淡泊之心,却始终没有历尽红尘,此时的淡泊也都是假象罢了。何况他还有一段情缘未遇。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是九公主和文思齐的孩子。”
盛逸云听罢只觉得世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一切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你该遇见谁,该爱谁恨谁,该守着谁,该离开谁……上苍拨弄你的手,让你毫无招架之力。
苏沐晨看盛逸云许久不说话,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就低声问道:“你可见到他了?”
盛逸云一愣,看向含笑的苏沐晨,见他眼底明亮温暖的笑意,叹道:“自是见到他了,原不想回来的,被阙清那么一吓,就跟着回来了。”
苏沐晨闻言轻轻笑起来,言语却毫无笑意:“我倒是希望你别回来了!”
盛逸云闻言嗔道:“嘿,你还真敢想!”说着抬手就去拍苏沐晨的手臂。
苏沐晨抬手握住盛逸云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呵暖:“我不敢想!”
盛逸云一愣,笑着偎过去,骂道:“傻子!”
两个人再无话,一个偎在另一个的怀里,一个将怀里的人抱紧。
九儿直到回到了文府,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如何也想不明白,这门亲事怎么就定下了!看着手里的青玉,又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阵无奈。
文思齐关了房门,转身看见坐在床边发怔的九儿,走过去,将她手中的青玉抽出来,笑着说道:“不必费神了,既已成真,何必费思!”
九儿抬眼看着文思齐将青玉放在床头,目光定在他的手上,轻声问:“兄长为什么要答应?”
文思齐转身将九儿拥在怀里,笑着说:“我只是想到,若真是女儿,有阙清这样的夫婿,是再好不过了。”
“若不是呢?”九儿接着问。
文思齐愣了愣,笑意更深,柔声说着:“若不是,自当将青玉退回,也无伤大雅么。九儿,当时你虽是戏言,可阙清当了真,我们若否了,岂不伤了感情。”
九儿叹息一声,声音柔柔糯糯的:“但愿这是一件好事。”
文思齐将她拥紧,柔声问:“我叫佳人准备准备,你洗洗就休息吧?今日劳累了一日,可有不适么?”
九儿坐直身子,退出文思齐的怀抱,望着他笑起来,说道:“哪有劳累?陪着天香我欢喜的很呢。”
文思齐抬手摸摸九儿的头,眼神温柔,言语温和:“待日后,就叫青玉跟天香做个伴。”
“青玉?”九儿眼底迷茫闪过,复又清明,嗔道:“得了青玉就叫青玉,您这父亲也太敷衍了吧!若此,还不如直接就叫阙清,也省了麻烦!反正也是阙清家的人!”
文思齐听罢直接摇头,言语坚决:“不行!岂不是太便宜那小子了!”
九儿听罢就笑起来:“哎呦兄长,您……您这时候倒是舍不得她了,答应的时候不是挺爽快呢么!”
文思齐也低低笑起来,抬手轻轻抚上九儿的隆起的小腹,柔声说:“不管她是与阙清有缘,还是与青玉有缘,既得此约已是她的造化了。愿她可得心之所爱,愿她可得一世安稳。”
九儿闻言也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的小腹,看着文思齐的手,柔声说道:“一世安稳,甚好!”
文思齐笑着在九儿额上印下一吻,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目光不由转向门口,就听见外面立文的声音响起:“侯爷,王上病了。”
文思齐和九儿俱是一愣,已双双起身。九儿拉住文思齐,低声说:“我与兄长一起去!”
文思齐看着九儿,摇头道:“你休息,我先去看看,若是……我再来接你。”
文思齐说罢就走,不给九儿撒娇的机会。
九儿看着文思齐匆匆离去,虽然心里有担忧,也只能按捺住,静等消息。
父王这一病……
不敢多想,九儿低声唤来佳人,让她在跟前,与自己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