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即位之初,以雷霆手段将朝堂整肃一清,就连各城的官员也换了个遍。文帝时的奢靡腐败之风直接被打散。如今的云疆国可算是一片清明。
慕容泓灏站在天一宫门前,扶着汉白玉栏杆,极目远望,目光所至之处,却仍是绿瓦红墙的连绵宫阙。
心底里起起伏伏的事,一时间也没有可以宣泄的地方,只得努力的,压下去。
文思齐站在慕容泓灏身后,看着他冷峻挺拔的背影,莫名的心酸。
刚刚朝堂上吵闹的,莫说是慕容泓灏,就是自己也有些承受不住。
让玉凰族重入朝堂,原本不该此时来提。可是盛逸云迟迟不肯接下暮国君位,就一个护国侯的身份,如何能护的住他。只是玉凰族,从当年那一场宫变开始,就已经像一根刺一样的扎进了那些朝臣的心里。玉凰两个字,可不单单的功勋贵胄,玉凰,是后族。虽然现在的玉凰族已经零落,可是皇族奇兵依然在,加上慕容泓灏对盛逸云的情义,若是让他重立朝堂,怕,怕下一场宫变将是不远了。所以朝臣皆是极力的反对。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倒还是意料之中,可是那一句媚主祸国,就如一把利剑刺进了心脏,一片钝疼。
王上的震怒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可这四个字被丢在朝堂上,就成了玉凰族摆不掉梦魇。
“媚主祸国,倒是许久都没听到了。”慕容泓灏叹息一声,眼底一片迷蒙之色,他看不见那个人,他看不见前路。
文思齐站在原地,握拳,咬牙,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慕容泓灏心底的思念被划开一道口子,那些被他压抑着的,努力的不去想起不去提及的事就如同洪水找到了突破口,迎面扑来,有倾天之势。
暮国的消息,每三天都会传来,可是提及盛逸云的只是只言片语。慕容泓灏知道阙清的心思,不点破,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些只言片语里努力的寻找着盛逸云的消息。他很好,勤政,亲和,得朝臣称颂,受百姓爱戴。他很好,与苏沐晨朝暮相守,岁月安然。自己应该宽慰的,可是一颗心就是不受控制的,嫉妒!
若是身子废了竟能得你,我还要这康健做什么!若是江山舍了竟能得你,我还在这宫阙做什么!逸云呀,你,你总是让我觉得自己这般的无能为力。就如此刻,我力排众异,复了玉凰族又如何,你,你还是不肯回来……
“王上,臣有疑,请王上示下。”文思齐知道此刻慕容泓灏的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妒意冲天,他更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虽然这剂药太猛,可是我,若错过了机会,便不会有下一次了。
慕容泓灏低低应一声:“文卿请讲。”
文思拱手行礼,轻声问道:“云疆已安,三国何如?”
慕容泓灏闻言一惊,猛然回头看向文思齐,眼底的震惊一闪即逝,咬牙问道:“是你么?”
文思齐被慕容泓灏眼底的光亮刺的一个寒颤,抬头迎视着他的目光,淡淡说道:“不是。”关于盛逸云的事,你果真更敏感一些,只是,只是我怎么舍得呢!我是爱的卑微,但是却是真心的。我护着他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伤害他!
慕容泓灏看着文思齐坦荡的眸光,低低笑起来,问道:“文卿说三国当如何?”
文思齐又垂首行礼,低声说道:“撤君!”
慕容泓灏点点头,言语平淡,却有着说不出的苍凉:“是啊,撤君!”转身,又望向远方,心底里的风浪已经平息,静默许久才说道:“我与苏沐晨有约,他有生之年绝不会动暮国。齐贤,即便逸云已为暮君,你当我就舍得么?”
文思齐顿了顿,才朗声说道:“只要王上有此意,这件事,臣下来办。”
慕容泓灏手指收紧,他的心里因为文思齐这句话又一次翻涌起来。彼此相识三十余年,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和手段,只是,只是我该怎么做?闭了闭眼睛,慕容泓灏低声说:“不要急,不要急……”
文思齐知道慕容泓灏的意思,只是应了一声:“请王上放心!”
两个人再无话,只是静默的站在天一宫门前,一个远眺,一个沉思。
为王者,真的是会越来越冷血的!
呵……
我算的了什么呢!
南国的春已经暖透了,许多人都已经换上了单衣。
若水原先极是怕热,如今却在这样的时候,还穿的很厚,却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寒。
寒烟端着点心走进来,看到若水又坐在窗下发呆,叹口气轻步走过去,低声唤道:“王妃用些点心吧,莫坏了身子!”自从上次司徒璞琁与若水吵了架负气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若水一直不问,是铁了心想趁机与司徒璞琁再也不要见面,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寒烟知道若水心里的苦,就悄悄的差人去打听,打听来的消息竟是司徒璞琁负气跑到漠平去了。这下好了,这个疙瘩还真的不用解开了。寒烟告诉若水的时候,她极是平淡的‘嗯’了一声,就再无他话,只是第二天就又去了望江楼。寒烟心里明白,这哪是放得下,这只是自己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罢了。
若水回头看向寒烟,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般,柔声说道:“若水求姐姐一件事儿,还请姐姐成全我!”
寒烟闻言吓了一跳,这是多大的事儿呀,还要我来成全!忙应声道:“王妃要寒烟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若水见吓到了寒烟,忙勾唇笑起来,柔声细语的问:“你……你可愿意跟他么?”
寒烟被若水问的一愣,一时半会儿没有明白她说的是谁,更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儿,只呆愣的望向若水。
若水叹息一声:“你可愿给乐贤做侧妃么?”
寒烟只觉得耳边炸雷一般,惊的她失声喝到:“你要做什么!”
若水看寒烟脸上惊慌、担忧、震惊、害怕等等情绪,心里一软,起身走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着摇摇头:“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想着,想着我若是走了,他一个人该多孤单。你跟他又相熟,也可以互相做个伴互相照顾……”
寒烟不待若水说完,就打断她的话:“你若是起了这样的心思,我今日就回楼里去!王妃,若水!我不会离开你,更不愿意跟他!”寒烟知道若水心里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必然还是会寻机会劝说自己,就极是认真的说道:“若是强求,只会害了我此生!你要是狠心这样对我,那我也只有认了!”
若水一听寒烟说的这般严重,忙摇头道:“我怎能强迫你呢!我再也不会提了!”
寒烟见若水是真的听进去了,才轻声劝慰道:“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若是王爷轻易的就放了,忘了,倒是配不起您这份心了!”
若水摇摇头,低声说道:“你不懂。我若是此时不放手,等我将他抓紧了,又将他忘了,他该多可怜呀!姐姐,既然你不肯嫁,你且帮我想一想,还有谁,合适些。”
寒烟是真的想不明白若水何故会这般坚持一定要给司徒璞琁纳妾。就说她一心想要远离自己都理解不了。这样的时候不是应该抓的更紧,靠的更近才对么?怎么还有把他往外推,还要把他推进别人的怀抱!不管是谁,若是他应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以后了。若是他不肯应,他们之间的纠葛和误会,却更深了……寒烟没有爱过,不知道情爱里的人都是怎样去想问题的,只是见若水苦恼,心里一软,柔声说道:“王爷身边的人,跟了他那么久,应当是会愿意的吧?”大户人家的那些事,我们不是没有听过,那些近前的丫鬟多数都是主子的人。只是寒烟此刻不敢说的太直白,怕若水心里不舒服。可是想想,若水都要给人家纳妾了,还会在意这些明的暗的么?
若水自然是知道寒烟的意思。但是她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丫鬟都是给主子通房的。就说兄长和灏哥哥身边的那些姐姐,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只是,只是此时不管清白不清白,若水都觉得南烟是最合适的人了。
都是女人,眼神是骗不了我的。若水心里定了主意,就对寒烟说道:“请姐姐去请南烟姑娘来吧。”
“王妃!”寒烟唤了一声,见若水态度坚决,叹道:“我去请!”说罢,跺跺脚转身就走。
若水看着已经走出门的寒烟,轻轻坐在了椅子上。眼底里的迷茫越来越深。
脑子里都是初次相遇时的点点滴滴,那一段时光,虽然没有相许,可是只那样简单的相守,就足够美好了。
那时候你还是张扬的,那时候我还是明媚的,那时候即便前路渺茫,可是有你,我都能安心。
还记得你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衫,还记得你对我说“别怕”,还记得相守的点点滴滴,甚至是一首曲子,一朵莲花,一塘月色,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可是……
若水抬手按按额头,心底如擂鼓一般,咚咚咚的响。
哎,要仔仔细细的跟寒烟说一说,若是我忘了,也好叫她讲给我听。做了决定,若水就又是认真的回忆起来,甚至是司徒璞琁的一个表情她都想要回忆起来。
若水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他。原来,我竟是这般的倾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