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听见寒烟禀报的声音,才拉回思绪,扭头看向门外。门外南烟那淡绿色的纱裙映进若水眼里,莫名的让她眼底一热,忙收拾起纷乱的思绪,应道:“进来吧。”
寒烟与南烟一同垂首进来,到了若水跟前,一起躬身行礼道:“王妃万安!”
若水笑着站起身,柔声应道:“姐姐快快免礼,实在不必客气。寒烟,去备茶!”
寒烟垂首应了一声,就悄悄的退下去。
屋里剩下若水和南烟,一时气氛有些低闷。
南烟不知道王妃忽然叫自己过来做什么,只是看寒烟的脸色不太好,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了王妃不高兴,一路提心吊胆的来了这里,却又见王妃客客气气的,一时摸不着头脑。这站了半天王妃什么也不说,自己又不敢抬头去打量,只低着头在心里一阵猜测。
若水看南烟越站越紧张,其实自己也是紧张的不得了,又紧紧的捏了捏手帕,才扬手说道:“姐姐坐吧。”
南烟忙笑着应道:“多谢王妃,俾子还是站着吧。只是不知道王妃叫俾子来,是有何吩咐么?”
若水看着南烟谨慎的样子,叹息一声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就拉住她的手说道:“姐姐,姐姐,我知道这话我问了不合适,但请姐姐务必跟我说句实话。姐姐可是倾心乐贤么?”
南烟闻言一惊,猛然抬首望向若水,见她眼底一片急切,又是一惊,忙垂下头去,不敢回答。
若水知道南烟在顾虑什么,就拉着她的手柔柔的说道:“我和乐贤的性子你也知道,这时常的就恼了怒了,别人不说,我这心里还是明白的。像我这样的人,占着这个王妃的位子,就不敢再奢求太多了。姐姐的性子好,又是自幼跟着乐贤的。我就在想着,要是姐姐对乐贤有心思,我就出面促成这件事。有姐姐陪着他,我的心里也好受些。”
南烟听罢若水的话,许久许久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耳边心跳如鼓,震得自己一阵阵的发蒙。
王妃这是在试探我么?我对王爷的那点心思,不过就是求一个此生常伴罢了,莫非王妃看透了,容不下我了么?可如果王妃说的是真的,我……南烟被这个想法一激,心口更是激烈的一阵跳动。可以么,我今生可以做他名正言顺的与他相守的女人么?想起司徒璞琁的笑眼,南烟心底被一阵冷水浇透。她此刻虽然有了许多不该有的希冀和幻想,但是她知道,这些想法,都不可能成真。自己跟了司徒璞琁近二十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比王妃都要清楚。那个对情爱有着近乎苛刻的洁身自爱的人,莫说是他不爱,就是爱,也还是会忠守着王妃一个人的。我跟在他身边,同吃同睡,他何曾有过半分……闭上眼,南烟压下心底的五味杂陈,仍旧是没有说话。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来说。
若水见南烟一径的沉默,叹道:“姐姐,你的心里有他的,是不是?”说罢也不等南烟回答,就又说道:“只要姐姐愿意,这件事,我来跟他说。”
南烟终于还是跪在了地上,深深的叩首后,轻轻说道:“王妃,俾子人微言轻,但是有些话,还是想跟王妃说一说,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王妃能够宽宥俾子。”说罢又是一拜,才跪地缓缓说道:“我跟在王爷身边近二十年,我陪着他成长,陪着他一路走到了今天。他是我的主子,更是我的全部,若说不倾心于他,我还能倾心于谁呢?可是王妃,就是因为我与他朝暮相伴,我才懂他,我知道他爱着什么更知道他爱谁。所以,我不能答应王妃,因为,这件事他不会点头的。若是他肯要我,何必等到今日,何必等到王妃来送呢?我是他身边最近的人呢!”南烟抬头与若水相视,眼底里有羡慕更有欣慰,短暂的沉默之后,南烟继续说道:“当年子怡姑娘走进了这潇湘馆,我第一次看到了王爷眼里不一样的光。我那时候就知道,这璿王府要有女主人了。可是我们等来的却是您,子怡姑娘到底是容不下我们王爷。他们都说王爷不爱您,可是我知道,在王爷的心里呀,您的地位远远高于子怡姑娘。王爷的一颗心,全都交付给您了。王妃,若是因为上一次的争吵,您就要把别的女人送到他房里去,他,他该多难过呀!”
若水看着南烟,眼泪滑出眼眶,跌坐在椅中,咬唇说道:“爱我么?我倒是想让他,放了我!”
南烟虽然不知道他们上一次是因为什么争执,但是那一次司徒璞琁似乎是气的狠了,砸了东西不说,第二天直接就走了,到今日还没有回来。全府的人都不敢在王妃面前提起,就怕两个人这隔阂越来越深。如今听到若水如此说,南烟一惊,膝行数步,扑到若水跟前,哭道:“王妃,您可知道,我原本不叫南烟么?”见若水面露惊讶,南烟勾唇苦笑道:“我原叫若微,在那次王爷回来后,就给我改了。因为王妃您的乳名里有一个若字,他顾及您,更在乎您,才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王妃,您觉得,他会要我么?他会要别人么?”
若水此刻心底真的一片惊涛骇浪,她一直以为司徒璞琁对自己的心意是因为猜测到了当日谷底的人是自己,才会对自己多了些感激之情,才会有这一段的温柔相守。她知道他是爱自己的,但这爱却是因为感动,而不是倾心。可是此刻,听到南烟话,若水的一颗心,竟起了涟漪,这样的司徒璞琁,是爱我了么?无关所有,就只是爱我了么?
若水心底的希冀和动荡,都在想到自己的身体时,湮灭了。
若真是如此,更不能留在这里了!
春暖,花香,泪声残……
春日里,暮国的雪也停了,虽没有太暖和,却到底是不比冬天,冷的伸不出手来。
苏沐晨躺在软塌上,看着自己手中的诗册,低低朗诵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读罢垂眸静默片刻,抹掉脑中那些关于战场的豪情,快速的翻了翻,又念道:“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不信人间有白头……”读罢嘴里竟是一片苦,忙又快速的翻翻书,最终抬手将书抛出去,骂道:“都没有一个是欢喜的么!”
盛逸云刚走进来就看见苏沐晨将书给扔了,又听见他的话,笑着走过去弯腰将地上的书拾起来,便往他身边走边说道:“呦,如今三爷都跟书较真儿发脾气了,还真是长本事呀!”说话间,人已经到了苏沐晨身边,将书轻轻放到了桌案上,侧身也歪上软塌,靠进了他怀里,笑起来:“不若让我来背几首欢快的给三爷听听?”
苏沐晨揽住盛逸云,抬手拔下了他固定玉冠的簪子,将玉冠取下来,随手丢在桌案上,见他如瀑的长发散落了满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接住盛逸云的话说道:“你来背?你会给我背什么?”
盛逸云听罢眼珠子一转,勾唇笑起来,低低背道:“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苏沐晨从盛逸云开口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所以他开口背的时候,自己竟脱口而出与他异口同声背了这一句,两个人话音一落,皆是微愣片刻,一同笑起来。
盛逸云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苏沐晨的怀里,抬手搂住他的腰,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更想用自己的体温暖热他。
苏沐晨将怀里的盛逸云拥紧,却还是忍不住骂道:“你早晚的要把爷给气死!”
盛逸云听罢苏沐晨的话就咯咯咯的笑起来,却是埋着头,不理他。
苏沐晨对如今随时随地的撒娇耍赖的盛逸云既无奈又欢喜,此刻被他拥着,心底里那翻涌出来的酸苦,也都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拥卧在软塌上,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这样静静的相守岁月安稳,有你,有我,真的不需要再说任何话了。
珞瑜端着药盏进来,看见软塌上相拥的两个人,勾唇笑着走进去,到了近前福了福身说道:“先生,三爷该用药了。”
盛逸云闻言,退出苏沐晨的怀抱,翻身坐起来,伸手接住珞瑜手里的药盏,转脸对苏沐晨说道:“快,来喝药!”
苏沐晨皱着眉,在盛逸云的注视下极是不情愿的坐起来,接住药盏一饮而尽。嘴里的苦,习以为常了,却还是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珞瑜抬手将一颗糖丢进苏沐晨嘴里,接住他手里的药盏,笑着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