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和暖,烛影摇曳。
沈月暖抱着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长廊上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摆,手下抚摸着一本已泛黄的书卷。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风晃动了室内的烛火,晃动了她的衣裙和发丝,也晃动了她的心事。
回头迎上洛云帆的目光,沈月暖浅浅一笑,将手中书卷收回怀中,起身迎了过去。
才到他身边,未及开口,便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云帆!”沈月暖略略惊讶,轻声唤他。
“暖儿。”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洛云帆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属于她身上的香气,“还好,我没有错过你!”
“今日是怎么了?”待他放开自己,沈月暖随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同到榻前坐下,“从碧烟阁里见到红鸾,一日都魂不守舍,终究是怎么了?”
“你……”洛云帆就着室内的烛火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这眉目,这眼神,这样的人,明明是你,却偏偏又不是你。
“我?”沈月暖被他望着,不知他所想,心中竟有些忐忑。
“她是影儿,我的妹妹,洛云影。”抬手,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洛云帆低声说,“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我一切?比如你怀里的这本书。”手指轻轻点在她胸口的书册上,沈月暖竟不由一颤,抬眼凝望着他,却见他唇角一扬,轻笑着说,“我不过是想更了解你,你不想说的,我不强迫。你无须防着我。”
沈月暖看着他闪亮的眸光,唇角凝出了一朵灿烂的笑,“没有要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说着从怀里取出书册,递到他手边,“你若想看,便看吧。”
洛云帆没有去接她递来的书,抬手轻轻的将她垂落的额前的发拢到耳后,笑意里满是宠溺,“我不是要看,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何事你都可以依靠我。我愿意承担你心底所有的不安。你是我要相守一生的人,我想让你依靠。”
“你是我唯一的人,前生、今生都是你!”沈月暖捧起他的脸,轻轻的在他眉心印上一个吻,“待王上大寿过了,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月暖,比起他们的爱而不得,我们这样的厮守真的太幸运了。我不是想要窥探你的过往,我只是,只是想要真实的你。只是你,我的月暖,我的妻,我的你。”洛云帆拥着怀里的人,抬眼看着窗外明灭的灯火,眼前闪过那一个个人,他们爱的那样艰难,那样苦,却仍旧只是拼着相守。而你我,何其之幸,可得此生相伴。我们,若错过了,就辜负上苍的这份垂怜。
修了几世的善缘,才得你此生为伴。
爱你的心,在初见的那一刻,滂湃至今。
王上大寿,三国同庆。整个云疆国的热闹欢庆整整持续了十日,百姓们高涨的热情却还没有褪去。沈玉如此刻却蔫蔫的趴在碧烟阁的窗前,望着院落里那树紫陌唉声叹气。
“你若再叹气,就把你打出去!”文思齐的耐性终于被他消磨殆尽,将手中杯盏重重放到桌上,啪的一声,茶汤倾了一桌子。红鸾赶忙上前准备收拾,不想他竟喝了一声,“你退下!” 从未被他如此疾言厉色的呵责过,红鸾一下愣在那里,不及回神,见他手一扬,茶盏已经碎在自己脚边,“滚出去!”一言惊醒,不敢耽搁,红鸾含着泪匆匆退出去。
沈玉如见他这般动怒,赶忙坐直了身子,给对面的司徒璞旋使眼色,对方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王上大寿已过,你们什么时候回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文思齐言语冰冷的骇人。
“我们原本是要走的,可少主昨日又命我们到阁里去办些事,所以还要再留几日。”司徒璞旋见他心情不佳,试探着问,“几日未见,一来就大动肝火,你可是有心事?”
“无事。”文思齐习惯性的去摸桌上的茶盏,碰到桌上的冷茶汤才想起茶盏已被自己摔了,抬眼看看地上的碎片,叹息,“云疆国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我们虽都在核心,却终究不能面面俱到。凤家是开国元勋,云疆元老,一百多年的经营,岂是我们一朝一夕就能撼动的?。看似南国那么远,其实,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请泓灏回来,可是泓灏,唉……”
“少主的心,谁能猜得透?”司徒璞旋也跟着叹息。
“三国的事哪还有什么顾虑。兄长这样的态度不过就是想保全盛逸云罢了。只是盛逸云现在在暮国,他怎可能回来?我们心里都明白,只是谁敢去劝他?”沈玉如难得的也跟着叹息一声,“他什么都好,就是这份情,如何也看不清。这是他的劫数,他呀,就困死在盛逸云身上了!”
“你又胡说!”司徒璞旋瞪他一眼,低声呵责,“谁不知道呢,可是说出来,他还怎么做?他如今做的事已是不情愿,再要逼他,就寒透了心。”
“司徒璞璇既已对盛逸云动手,说明他已经有了夺位之心。泓灏在南国,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回去多多规劝,让他早日回来吧。”文思齐望着院中紫陌,轻叹道,“他总是把别人的事都安排的那般合理。连我的婚姻他都可以那样理智的给我最好的选择。可是他自己,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而江山天下,不过是给我们的期许一个结果罢了。”
“我们几个人,都被命运捆缚。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们想要的又是什么呢?”司徒璞旋看着文思齐,露出一抹笑来,“赐婚的王旨传来的那一刻,我们都知道了他的心思。齐贤,若真有那一日,我们都甘心追随。”
“不会有那一日的!我是他最后的一道屏障。他的东西,我绝不觊觎。”文思齐一笑,明媚了秋日的阳光,“江山可以谋夺,却因为他,甘心为臣!”
“我想要的,是南国烟雨。有哥哥可以惦念,有紫沫相伴,平淡一生何尝不是大幸!”沈玉如负手立于门前,看着满树紫陌烟霞里,盈盈而来的人,笑意在眼底漾开。
文思齐与司徒璞旋闻言一怔,这一刻才真的知道,沈玉如已经再不是原来的沈玉如了。
原来的沈玉如怎么可能说出归隐的话?那个义气飞扬的少年,此刻沉寂的如同不见底的深潭,静水流深的再也窥探不透。
“当年批给盛逸云的那四个字,是批给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文思齐也起身,停在沈玉如身侧,望着他望去的方向,也笑,“此生我们的劫,就是与他这一路的相伴。”
“若有一日,你有了心爱的人,你就会知道,他为什么到此刻都舍不得回来。”沈玉如的眼里那抹身影早已消失,他看清了眼前的人,看清了眼前的心。
我们这颗赤裸裸的,真心。
八月的东青城早已一片萧索,铭辉堂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叶已经黄透,微有风过,便簌簌而下,盛逸云躺在院落的躺椅上,看着漫天的黄蝶,心思如何也无法放在手中的奏报上。
八月一过便是你的生辰了,转眼我们已经分别这么久了。我的生辰你来看我,你的生辰我该如何回去?
一片落叶轻轻飞舞,盛逸云抬手接在掌心,看着它,一阵出神。
苏沐晨走进院落就看见他盯着掌中落叶发怔,停下脚步,远远的看着他,不忍出声。
时光仿似静止一般,在他的凝望里,在他的指缝间轻易的溜走。盛逸云手轻轻一翻,那片落叶便翻飞坠地,转脸向苏沐晨望过来,眼底是毫无掩饰的笑意。
“苏三来了。”
“嗯。”
再无多余的言语,一切都在沉默的对视里,湮没无声。
“我只找到了这个,你看看……”杨玭玥从屋里出来,低头边看着手里的书边走向盛逸云,不想抬眸时竟见苏沐晨立在门前,怔立当场,缓了缓神才福身一拜,“君上千岁!”
“玭玥勿需多礼。”手一摆,苏沐晨走到他们身边,抽出她手里的书,细看去才发现竟是慕容泓灏手抄的佛经,抬眼看了看盛逸云,轻笑道,“你手中奏报确是乏味,还是佛经读起来静心。”
“朝事累心,确实不适合我。”盛逸云抬手将手中奏报放进他手心,顺便抽出那本佛经,“泓灏手抄的《金刚经》,每每读来,何止是静心!”
杨玭玥悄悄退去,回到屋里吩咐珞瑜奉上点心,亲自去煮茶。
“王上大寿,暮国虽不事庆典,可来自丹琼的赏赐却甚是丰厚。逸云,泓灏许是要回去了吧?”苏三只拿着那份奏报,也不看,笑看着躺椅里的人,轻声问,“你,可是要回去了?”
“我倒是想回去,可我回去又如何?南国已不是我能待的地方了,我也只能躲在你这里,还能到哪儿去?”盛逸云轻点着他手中奏报,笑着说,“劳烦君上替臣下看看。”
苏沐晨笑着摇摇头,打开手中奏报,粗粗看了几行后肃然认真起来。越往后看,越觉得惊心,待看完,抬头看来,眼神里满是惊诧。
“你那日说起风波楼、千衣坊和翡翠阁,我便让人查了查,这是结果,”盛逸云抚摸着手里的佛经,静静看着他眼里的惊诧,“结果你可满意?”
“你可看过了?”苏沐晨早已从惊诧中回神,看着他。
“没有,我相信他。”盛逸云将手中经书放在胸口,抬眼看着漫天翻飞的黄叶,“他许我天下,便能给我天下。苏三,他的天下,就在你的手里。”
苏沐晨闻言握紧手中奏报,紧紧地,用尽全部的力气。
你去查,他便把一切都给你。这样的倾许,不是谋国者,只是爱你的人。
三国的布局,云疆的安排,虽不详细,可手里这份东西,却已是,他的全局。
你明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却这样轻易的交到我手里,这份托付,我岂敢辜负。
罢了,我甘愿为了你做他登天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