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晋的的确确是不打算放过那个张侍郎,既然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自己便有必要让他知道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暂时的放任只是因为想要利用他钓出他身后的那条大鱼,只是小半个月过去了,那条大鱼还藏在大海深处,谨慎得连一丝痕迹都没露出来。这么久的追踪,让祁晋这般冷静的人都觉得有些烦躁了。
“且看他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祁晋给自己续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世间怎么总有这般人的存在?”司马珺撑着自己的下巴,灵动的双眼中带着喝醉了的人特有的困顿与迷茫。
军营里头虽然也有勾心斗角,却终不似朝堂上这般,斗得这般厉害。军营之中的人,哪怕勾心斗角也是明着来,今天我拍你一掌明儿个你踢我一脚,不存在背后捅人阴刀子的事情。
司马珺并不是一个天真的闺阁小姐,人世间的险恶她经历过也懂得,可偏偏这事情出在祁晋身上,司马珺就觉得这世上的险恶之人实在过于恶心。
冬日,白日里的温度尚且不高,更遑论是夜晚了。一阵夜风袭来,路边树上未掉的叶子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啊嚏,”司马珺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祁晋牵起司马珺的手,果不其然已经被冷风吹得冰凉。用手包裹住司马珺的双手之后,祁晋说道:“天冷了,我们回去吧。”
“好,啊嚏。”
回去时,祁晋并没有同来时一样用轻功带着,而是慢慢的跟司马珺走着回去的。
“回去之后让秋儿给你煮点姜汤喝,别着凉了。”
“姜汤可太难喝了,不想喝。”
“那要是受了风寒,我又许久不能见你了。”祁晋一贯会抓司马珺的软肋,一抓一个准。
“你是怕我会传染给你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近来我事务繁忙,只怕是无法日日抽出时间来见你。这不,就麻烦素芝多走走,来见见我了。”
“噗嗤,你这人真是越发会说话了。”司马珺被祁晋逗得一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行吧,本小姐就在百忙之中抽出空去见见你吧。”
“那,小的先谢过司马小姐了。”
或许,连祁晋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司马珺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是自在的。没有什么太子和将军之女的身份约束,没有什么君王与臣子的阶级区分,他和司马珺在一起的时候,就仅仅是祁晋和司马珺而已。
两人就这么一路笑闹着回到了将军府,躲在将军府围墙的阴影里,还依依不舍地说着悄悄话。
“你若是乖乖吃了姜汤,那我便亲自给你去买桂花糕如何?”祁晋诱骗道。
司马珺翻了翻白眼,合着这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呢,“那若是我不呢?”
“那我明日便安排写意过来亲自盯着你喝,我相信写意一定会把任务完成得很完美。”
“切,在我家中,我喝了没了还不是我说了算。”司马珺对此不屑一顾。
“那你尽可试试,我会不会知道。”祁晋眯着眼,笑得仿佛一只老狐狸。
司马珺哼哼唧唧,“行吧,不就是姜汤嘛,谁还能怕了?”
“但愿你面对姜汤时也有这份气概。”
被轻视了的司马珺自是不屑,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一个提气翻身过了围墙。顺着夜风,祁晋听到自己的姑娘悠悠地说了一句:“祁晋你且不要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不出话来。”
祁晋倚在墙边,想象着司马珺说这话时气呼呼的表情,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司马珺并不知道,等她回府之后还有一个噩耗正在等着她。
“吱呀。”司马珺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再轻手轻脚的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油灯依旧亮着,就连桌上的纸笔都是她出门前的模样。看这个样子,司马珺觉得秋儿大概是没有发现自己溜出去了。认识到这一点后,司马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出完,身后就传来了秋儿的声音,“小姐,这么晚了,您去哪儿了?”
“呵呵,秋儿,你怎么还没有歇息?”司马珺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厚着脸皮跟秋儿打着招呼。
“小姐你都没回来,奴婢怎么敢休息呢?”秋儿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生气,这让司马珺有些挂不住了。
“啊,那你现在去歇息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司马珺冲着秋儿摆摆手,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了,“休息之前帮我煮碗姜汤来吧。”
“是。”秋儿无奈了,但是作为奴婢,她便是再恨铁不成钢,她也不能在司马珺的面前表露出来。平日里一些小性子偶尔可以使使,但是要是过了,到时候不好过的可是她自己。虽然秋儿心里头对这些事情无比清楚,可看了看眼前自家小姐这悠哉悠哉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小姐,您的《女戒》还未抄完。将军说了,您须得将《女戒》抄完了,明日才能把禁足给解了。”秋儿说完以后便退了出去,去给司马珺熬姜汤去了。全然不顾被她这一句话吓得成了一具石像的司马珺。
在祁晋找来的时候,司马珺就直接将抄书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完全忘记了白日里自家老爹的恐吓。可是,在秋儿的提醒之下,白日里的场景在司马珺的脑海中明朗了起来。
“这书得抄到何时才算个头啊!”司马珺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满脸颓废地看着面前的纸张,内心充满了绝望。
“小姐,您快抄完一遍了,很快就能抄完了。”秋儿在一旁给司马珺端茶递水,就期盼着自家小姐能够奋起,早些将书抄完。
“秋儿你说,我不在家的这几个月,我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这么反常?”司马珺是真心想不通他爹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这话秋儿是真心不知道怎么接了,将军能受什么刺激,还不是因为您只留下一句话就跟着太子殿下去了江南。若不是因为这样,将军也不至于着急上火了。
“咳咳,搁这儿说我什么坏话呢?”司马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司马珺的院子中,黑沉着一张脸,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颇有一种大刀阔斧的气势。
“哪敢说您坏话啊,您一怒,我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啊。”司马珺被两遍《女戒》给虐的整个人都没脾气了,翻着白眼没好气地顶着司马骁。
“这般不服气?不如我们爷俩来打一架?”司马骁一直以来就是把闺女当儿子养,一言不合就是打一架。
“不打,”司马珺瞪着自己老爹,“再说了,我要是答应跟您打,这不是欺负您这把老骨头嘛。”司马珺一副‘我这是为你好’的态度,直接把司马骁气的眉毛飞起。
“翅膀硬了?”
“不好意思,咱是个正常人,没得翅膀。”
“嘿,今天要是抄不完这两遍《女戒》,那你也就别想着把禁足给解了!”司马骁被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您不能……”这样,话还没说完,司马珺就被她爹给抢白了。
“没得说,再说一句多抄一遍!”说完也不打算留在这了,甩甩袖子就出了司马珺的小院子。
“啊啊啊啊啊啊!好气啊!”司马珺趴在桌面上,不停的跺着脚。
回忆完毕,司马珺觉得自己这一个冬天估计都出不了门了。天知道,她还有多少没抄完。司马珺不喜欢写字,自然而然写字就慢得很。抄一遍《女戒》下来,满打满算用了近两天的时间。
这个用时虽然让人不可置信,但是司马珺的的确确是办到了。就连秋儿都觉得惊讶,从未见过有人写字能写得这般慢的。
明日便是元宵节了,司马珺当然不想元宵节还被禁足在家里。更何况她还打算和祁晋一起过节呢,自然不能被留在家中。
思及此处,司马珺只得老老实实坐到桌子面前,拿起毛病继续用着自己比蜗牛还慢的写字速度抄写着《女戒》。
秋儿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场景。她家不学无术的小姐,正在灯光下认真无比地抄写着《女戒》。那态度,仿若是正在学堂上课的书生。
秋儿将姜汤轻轻地放在桌面上,小声开口道:“小姐,姜汤熬好了,您先喝过姜汤再来写吧。”
“嗯,你先放着,”司马珺正抄的入神,便开口让秋儿先放着,但是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端给我吧,我先喝完。”
“是,”秋儿欣喜地递上碗,要知道,司马珺向来好甜,这姜汤味辛,每次喝司马珺都要磨蹭许久。而今天居然这么轻松的就喝下去了,这让秋儿不得不泪目,“小姐可要用糖果子?”
“不必。”话音未落,司马珺便又开始投入到抄书的大业之中了。
秋儿见此,便将桌上烛台的灯芯挑了挑,确定房中的灯光亮了些,这才端着汤碗离开。
离开以后,秋儿的心中还甚为欣慰,自家小姐可算是知道孰重孰轻了,真是太令人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