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天,祁晋一行人都在淮阳城附近的城镇赈灾。其实要说是赈灾也并没有用出多少粮食和银子出去,因为除却极个别的几个村子收到了洪灾的影响淹了大大部分的地以外,其他的村子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冯大人,你能否跟我解释一下,这与你之前上报的情况为何有如此大的出入?”祁晋将冯子睿召到在驿馆临时用的书房之中,将手中的奏折朝着冯子睿身上就是用力一砸。
冯子睿吓得脚下一软,趴在了地上,干瘦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早在祁晋出现在淮阳城的时候冯子睿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一开始选择带祁晋去赵家村也是有原因的。
赵家村虽然不是淮阳城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但是赵家村特殊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村子里有瘟疫。瘟疫,一个从古至今都让人闻风丧胆的词。从它出现到如今,因它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可是饶是如此,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大夫仍旧为能找到彻底医治它的方法。
唯有有这骇人听闻的瘟疫的赵家村,是冯子睿能够有可能让祁晋相信淮阳城的的确确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的唯一证据。
冯子睿冷汗冒了一身,张了几次嘴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冯子睿,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是还不从实招来就休怪我心狠手辣。”祁晋的声音中透着丝丝寒气,“你真当我查不出什么吗?”
冯子睿知道祁晋能说这话,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背后的事情,现在来问自己不过是为了了解得更清楚而已。思及此处,冯子睿知道自己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趁早说了以求太子殿下能够放过自己的一家老小。
“太子殿下饶命,饶命……微臣,微臣只是奉命行事。”冯子睿伏在地面上,额头上的汗豆大一滴,啪嗒啪嗒直往地上掉,不一会儿便浸湿了一小片地方。
“奉命?奉谁的命?”祁晋刚喝过茶水,嗓音不再如之前那般强硬,说话时仿佛话中也带着水汽一样。
“镇南将军何勇。”祁晋本以为会从冯子睿口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冯子睿说的人祁晋并不算熟悉。只隐隐约约知道这镇南将军何勇镇守江南一带已经六年了,在任期间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不然祁晋也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
“这何勇为何要让你谎报灾情?”
“这个微臣就不得而知了。”冯子睿复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有继续说道,“微臣之前的奏折上上报的是漕邺城等地,那里才是重灾地区。可是就在微臣即将将奏折呈上去时,微臣被何将军拦了下来,被要求将漕邺城抹去。您知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何将军又是武将,微臣实在是没办法啊。”
祁晋自是不信冯子睿只是因为害怕才重写了一份假的奏折,要知道谎报灾情就算不砍头也是要被收押革去官职的。冯子睿不可能因为这些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押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
漕邺城的灾情渐渐明了起来,祁晋也因为这一次的谈话找到了顺理成章前往漕邺城的理由。
半个月后,祁晋再一次启程,这一次的目的地十分明确——漕邺城。
漕邺城是大晋最南方的一座城镇,因为临近南海所以渔业十分发达,所以漕邺城一向繁荣。可是一场洪灾让漕邺城的繁荣不复存在,昔日里人声鼎沸的茶楼酒肆,戏楼看台都被毁得面目全非。
祁晋的车队在漕邺城外一里就已经无法往前走了,沿途都是灾民,因为饥饿与疾病都横躺在道路上,将道路占满了。
而祁晋的车队一看就是有钱人,灾民们许久未曾进食,看着车队便扑上去哄抢。好在李队长反应迅速,及时安排将士们将祁晋的马车和粮草车队团团围住,这才防止了灾民接二连三的扑上来。
司马珺掀开车上的窗帘往外头看了一眼,入目的是残缺的房屋和遍地的泥泞。而泥泞路上满是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灾民,有几个小孩子发现了司马珺,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司马珺。司马珺对上其中一双眼睛,说实话很亮,但是眼中却没有生机。
两刻钟之后,李队长才艰难的清出一条路来让车队顺利进了漕邺城。
“段琮,你去找一下这城中的知府。”祁晋在马车中吩咐到。
“是。”车外传来段琮的声音,接着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祁晋,我们今日便开始布施吧。”司马珺自从对上那个孩子的眼睛,内心就一直无法平静,总是想做些什么。
“等段琮找到了知府,我们将东西都放好了便开始。”
祁晋知道司马珺不舒服,这个姑娘看似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却十分敏感,内心柔软得不像话。这段时间的相处,让祁晋了解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司马珺。以前他眼中的司马珺大胆而直白,宛若一朵温室里的娇花。可是现在他看见的司马珺,却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她看不惯诸如冯子睿这样不把百姓的命当命看的官员,但是她却能够为着与自己比肩作战的将士们欺上瞒下地多要些补贴。她对灾民们十分同情,她珍惜并且尊重生命,可是在对待企图伤害他性命的人又将那些刺客的性命犹如草芥。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祁晋并不太会安慰人,犹豫了半天也才说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嗯。”司马珺并不想在祁晋面前表现得太丧,勉强笑了笑便趴在了茶几上一动不动。
祁晋从茶几的另一边慢慢推过来一盘司马珺极为喜欢的桂花糕。盘子冰冰凉凉的,正好触到司马珺的手指,司马珺一下就注意到了。
慢悠悠拿起一块桂花糕,一手托着下巴看着祁晋,“你是在哄我开心吗?”
祁晋看着手中的书并不做声,像是根本不知道司马珺在说什么。
司马珺张嘴咬了一小口桂花糕,边吃边故作忧郁地说,“看人家这么难过,居然都不来安慰安慰人家。男人心啊,真是善变啊。明明前些天还牵了人家的小,小拇指头,翻脸就不认人了啊!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啊!”
祁晋闻言嘴角不禁抽了抽,第三次动了烧点世间所有话本子的心。“平日里无事,多看些孔孟,再不行就看看孙膑。”
“你这是在嫌弃我没文化?”司马珺放下手里的桂花糕,冲着祁晋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也就是她敢这么对一国太子了,要是搁别的人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深了。
“嗯,是。”祁晋不可置否。
司马珺看祁晋居然承认了,本来是假装生气一时间却是真生气了,扑上去就抢掉了祁晋手中的书。却不料没控制好力度直接将祁晋压在身下。
“嘶……”马车上虽然做了防护,但是毕竟是木头做的,撞上去还是有些疼的。更何况身上还压着一个司马珺,疼痛让祁晋忍不住发出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撞到了?我不是故意的。”司马珺一听就急了,真把祁晋撞坏了她可舍不得。双手在祁晋身上摸了摸,想确认祁晋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但是你能不能先起来?”祁晋看着司马珺说道。
“啊?”司马珺与祁晋对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场面有多尴尬,忙直起身来往外挪了挪。
祁晋扶着车壁坐起来,在司马珺看不到的地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耳垂也变得通红。
“你,没事吧?”司马珺侧着身对着祁晋,小声地问道。刚刚撞在木板上那么大声,一定很疼吧?早知道会这样自己打死也不会去闹他。不就是嫌弃她没文化吗,她学不就好了。而且她也不是真的没文化,只是没机会展示给他看而已。
“无妨。”祁晋端着茶杯喝了口茶,将自己心里头的躁动抚平了些许。
外头李队长已经找到了今晚休息的地方,是漕邺城的一座酒楼。这座酒楼已经人去楼空了,想来是因为洪灾之后酒楼老板就弃楼走了。虽然简陋,但是这已经是漕邺城中保留得还算完整的房子了,还能将就着住下。
索性他们一路上来多有需要在野外露营的时候,锅碗调盆之类的应有尽有,食物也是现成的,只需打扫一下房间就可以了。
司马珺觉得马车中的气氛实在是过于尴尬,便下了马车在酒楼的大厅之中看着护卫队打扫卫生,时不时搭一把手。不过护卫队的人都知道司马珺成日里一直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也不敢让司马珺做什么活。为了不妨碍护卫队干活,司马珺只好立在酒楼门口当门神,顺道接受寒风的洗礼。
祁晋看着那立在酒楼门口,企图用并不算宽大的袖子挡风的姑娘,嘴角不由得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