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的表亲是远在华国的池家。
池家素来供奉有佛主,以前逢年过节还会为亲友们奉送符纸和平安扣,所以亲友们一般遇到了难以解释的事情,都会来第一时间询问池家。
金常来遇到事情后,第一时间求助了池老爷子。
“卖画给你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池老爷子却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金常来仔细回忆,回答池老爷子:“交易的时候,我不觉得,我现在想起来了,他一直戴着手套,身上挂满了佛牌,似乎人很疲倦,看到画被卖出去了,脸上的表情又是欣慰解脱又是舍不得,像是……”
“痛并快乐着。”金夫人在旁边接口。
她们两个一早把画给用厚厚的佛经给裹起来了。于是,上午的时候,金常来各项指标都趋于正常,才有精力来求助池老爷子。
“嗯,看来是画的问题,这样吧,停云这几天正好途经P国,我让他过去看一看,这孩子从小在警我寺长大,很有些办法,说不定能够帮上忙。”金常来回答着。
彼时池停云正受福满满之托,去P国看望刚刚出院的易老板,易老板满脸郁郁不快之色。
“说起来也邪门,我就摸了摸那副画,倒霉到现在了,不过如果那副画在我面前,我还是想要的。”易老板很不解自己的心里。
“这真他妈的中邪了,明明知道那副画不对劲,可是吧,我这几天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幅画。”易老板吐槽。
池停云赠予了易老板几幅去晦气的祈福符。
易老板感激万分的收了下来,一阵清风自易老板的额角扫过,顿时易老板觉得清爽不少,似乎晦气被一扫而空。
易老板精神许多,一边又说:“池老板,我跟你说,后来嘛,我又调查了,据说新拿了这幅画的老板是P国有名的文物商人金老板,拿到画的当天,就霉运不断,被送进了医院,差点就没有救得回来。就是原来持画的人,也出门不幸被撞入土渣车的车肚,当场死亡了。”
池停云笑了笑:“不错,这个买画的商人,恰恰是我接下来要去的那家,跟我家有点渊源。我是要去看一看,那副画到底有什么不对。”
易老板早已经把池停云当做满满的未来丈夫人选,听到池停云还要去近距离的接触这幅画,顿时出言劝池停云:“池老板,真心话,虽然金家同你家有渊源,但是吧,自私点来说,你跟满满玩的好,咱们也就不避讳了,那画那样邪门,你是不是避着点,没有必要以身犯险。真的太邪门了,我就摸了摸,就已经这样了……”
池停云心中一片暖意,同易老板浅浅笑了笑:“没事,易伯伯,我会妥善保护好自己。”
他对待外人的时候,都是礼貌而疏远的,很少含笑与人,这么一笑,让易老板受宠若惊,他想了又想,在池停云走后,又同宅在华国的福满满通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竭尽所有的文化造诣,把那副画形容得可怖而危险,果然福满满担心不已。
“易叔叔,你给我个池停云的地址,我摸过去阻止他!”她深知电话里泛泛而谈的劝阻池停云,绝对不可能阻止性格倔强的池停云,所以打算亲自去P国一趟。
易老板听说福满满要来,松了一口气:“我把地址发在短信上,你一定要劝阻他,叔叔希望你跟池老板都不要接触那副画。”
不多时,池停云在P国的地址就传到了福满满的手机上。
福满满收到了地址,一刻也没有停留,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就甩门而出。
沙发上,是她收回来,尚且来不及装好的古画。那一副被涂了墨汁的古画正担在沙发的边口,似乎要掉下去,许久以后,画中慢慢溢出些许淡淡黄色的光芒,将画缓缓抬起,又归于沙发的正中间了。
P国的别墅里,金常来一脸憔悴的躺在床上。
池停云伸手去握住他颤抖着的手,一股清新而冰凉的气息从池停云的指尖蜿蜒辐射向金常来的身体,他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整个人都从浑浑噩噩的感觉里拔了出来。
“停云,你用了什么,我舒服好多。”他有些惊喜。
池停云笑了笑,伸手给他看,原来在他的手掌心中,画了一道符,墨迹还未干。
唯物主义的金常来顿时心防被击垮了:“停云,你给我周身也画点,我实在太难受了。”
池停云安抚他:“金叔叔,我看了下,你周身有黑色气息,应该是近期接触过什么不清洁的东西,但是好在那物什应该远离了你,暂时你的状况没有更加糟糕。我今天来,主要是看看你的状态。”
金常来精神振作了不少,开始向池停云叙述那日的事情:“说起来也怪,我只要看着那副画,就觉得眼睛挪不了,心里就有个声音一直在劝自己,拿下它,拿下它,不拿下它,要后悔一辈子,不知道为什么,那副画让人就……魂牵梦绕,像是……见着了初恋一般。”
池停云嘴角扬了扬。
金常来这个形容词,真是生动又活泼。
站在床前的金太太脸上果然露出不好看的神色,她冷冷哼了一声,从床头就走开了。金常来察觉到自己的比喻失当,哈哈干笑了两声。
“说真的,就算我现在这么倒霉,心里也知道跟那副画必然有联系,可是我躺在这里,一旦想到那副画,就心里痒痒的,随时都想看到它,真是魔障了。”
池停云拍了拍他的手,以灵犀笔凌空画了一道符,金色的符咒从半空笼罩下来,将源源不断淡淡的黑色气息给彻底阻断了。
金老板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一下子就头不晕,身体不疲乏了,他高兴的坐起来,感激池停云:“停云,真的有效果,我要谢谢你。”
池停云摇摇头:“问题并没有解决,金叔叔,我只是暂时隔离了它对你的影响,明天,还是要去摆放那副画的地方,看看彻底将它隔绝掉。要处理好,我必须见到那副画。”
“现在看来,这幅画对画主的影响是最大的,接触到它的人或许有霉运,但是并不涉及生命危险,所以为了尽快解决这个问题,金叔叔你可以暂时将它过手给我。”池停云提议。
他原本以为金常来会一口答应,谁知道金常来竟然露出了很犹豫的表情。
“可是我!可是我!!竟然不舍得!”他自己对自己的态度都感觉到了绝望。
池停云安抚他:“不要惊慌,一定是画作对你的影响还在,你身上有它想要的东西。”
“我明天亲自去会会这幅画,应该能从中看出端倪,我以灵犀笔暂时隔断了它对你的影响,你已经多日不能眠,今天就好好睡一觉吧。”池停云走的时候,看了看站在屋外的邓先生。
很奇怪的是,邓先生虽然不是画作主人,身上的黑气竟然一点都不少于金常来,然而他除了第一天共同遇到了车祸,有惊无险的避过了以后,并没有其他的问题。
池停云又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察到池停云的视线,邓先生阴恻恻的抬起脸来,黑暗处,他眼睛亮的不正常,死死盯着池停云。
不一会儿,他又刻意垂下头。
池停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听到他从嗓子口里压抑的吞咽的声音,有一瞬令人背上汗毛倒立。
酒店派来接他的车很早就等着了。
车子绕了两圈金家门前的喷泉,一路向酒店驶去。
酒店离得并不远,是古代一处公主府改造的,有些古旧,但是不失大气古朴。
酒店正在全部消毒,这是每周三次必须的项目。
池停云进不得内里,有些困乏,坐在大堂昏昏欲睡,然而他一向警觉,从不在公众场所瞌睡,这次居然抗不过去,昏昏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他似乎来到一处热闹的街市。
此时已经接近夜晚,夜市之上灯火通明,孩童笑声阵阵,桥头少女嬉笑憨娇,可爱又惹人怜爱。桥下小船之上灯火通明,船头的船娘歌声动听,如同白雀娇啼。
池停云便立于桥脚,街上挑担的货郎,鱼贯而行的游人时不时路过他。
他有一瞬恍神,抬脚走出去,发现自己居然穿着长长的袍子,袍脚之处还绣了一朵金色的祥云。
“公子,你等等我!”有小童自桥上飞奔而下,小脸红扑扑的,手上还举着两串糖葫芦。
池停云挑了挑眉,虽然觉得怪异,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那小童喋喋不休:“公子,你看的怎么样了,你说要采风,看遍这人间烟火,定能够画出烟火气息十足的画,可是你都来了半个月了,你看出点什么了?”
池停云并没有回答他。
似乎小童平时自言自语习惯了:“也对了,这个月你都撕了自己近三十幅画了,怎么也画不好呀。”
两人缓缓穿行在夜市上。就如同梦境一般,那灯光光怪陆离,各色皆有,如同天边星辰,五彩斑斓的将黑色的夜幻化成各色。
身边的少女同池停云擦身而过皆羞涩的以袖子掩嘴,偷偷的瞄。
偶尔有几个大胆的女子,偷偷的轻轻掷荷包于池停云衣摆之上。
池停云皱了皱眉头,这梦也未必太真实了,那被掷中的感觉,有微微的疼痛感。
“哎呀,公子,你也太无情了,竟然一个都看不中么?”小书童吃得满嘴都是冰糖渣。
池停云暗暗在梦里给自己暗示,期许很快醒来,然而无论平时怎么有用的法子,此时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夜市之上热闹非凡,有小贩陆续向池停云兜售物什,他都沉默的拒绝了。
忽然有个老大妈探手过来,阻止了池停云的步伐。
“公子,上好的笔墨,我这笔墨来头不小,再平庸的画师用了我的笔墨,都能绘就锦绣画卷,你要不要来一点?”
她背着光,身后光怪陆离的灯儿将她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戏,旁边摊子上的灯笼投影,将她的嘴照得像是长出了鸟儿的尖嘴一般。
她笑容可怖狰狞,眼睛瞪得极大,有一些恶意被掩盖在竭力微笑之后。
“公子你就买吧,买了你就不用撕掉画作了!”不知道何时,那身后的书童也靠过来,垂着头,像是个木偶人 一般。
池停云皱眉,伸手摸向自己腰间,却发现以往挂着灵犀笔的地方,居然空空如也。
他心中一惊,面上却一点都不变。
夜市的灯一盏一盏的爆破开来,像是绚丽的烟花,爆破之后,点点斑斓的余辉似乎将夜空灼开了一个个的小洞,可怖的小洞之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朝着夜市里面的一切窥视而来。
而夜市里所有的民众都似乎一下子存在于黑暗之中了。
“公子,买吧,这是上等的好墨呀!”
“你不是想看看夜市图么,就是用这种笔墨绘就……”
“让你毕生难忘,一眼千年!”
越来越多的声音嘈杂在一起,民众们蠢蠢欲动,朝着池停云越压越近,那书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伏在了他的背上,池停云眯起了眼睛,正要有回击,突然一双手撕开了夜市黑色的夜幕,突然一道光束自那破损处照射进来,所有的物什和民众如同细沙一般,尖叫着化去,那细沙最后都幻化为乌黑的血渍,而那双手抓住池停云的胳膊,将他凌空提起。
池停云倒吸一口冷气,自沙发上惊醒。
发现自己的胳膊依然被拽着。
他抬起头,看见福满满一双又怕又关切的眸子。
“池老板,你吓死我了!!!我怎么摇你都不会醒来,我只能央求舍我帮我,这才把你弄醒啊。”
池停云定了定神:“灵犀笔向来不离我的身。我却在梦里见不到它。”他垂头看向自己腰间,灵犀笔的笔头晕染开来一丝乌黑的血渍。他伸手摘下,细细用矿泉水将那抹乌黑的血渍洗去,灵犀笔果然又有淡淡的光晕流转在笔上了。
“还是大意了,我在金常来家中以灵犀作屏障,没有想到反而污染了灵犀。”池停云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福满满:“满满,你怎么来了?”
福满满叹气:“易老板说见过你,他给我形容了下你将要接触的画各种可怖的霉运,让我来阻止你卷入那画的 霉运中,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我来晚了一步?”
池停云伸手摸了摸福满满乱糟糟的头发,笑了起来:“不会太糟糕的,因为我的幸运星已经赶到了我的身边了,那些霉运又算的了什么?”
福满满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是池老板第一次这么肉麻兮兮说土味情话,突然连脸都红了。
“你这个人!谈正事啊 !”
池停云笑着,点点头:“你来的确能分担不少啊,我还在想要不要叫你一起来,我们池家的档案处查询得知,我们将要见到的这幅画,是我们要封印的最后一副最大隐患的画作,它来得突然,是熙离在世最后一副练手作,因为来得突然,连名字甚至都没有定义。”
“熙离有个怪毛病,你应该知道吧?”池停云突然问福满满。
“当然知道,传说熙离从不愿意将画作留于世间,更有外号叫撕画大师,前半生撕画是因为画作不生动,自己不满意,后半生画作精良,却又比前半生更加执着,有偷儿入室偷得七八副图,已经很是侥幸,据说熙离得知,仰天大哭,泣泪不已,称自己的画作要危害后人……”福满满早些年研究过赝品,对这位古怪的画师很是好奇。所以记忆尤其深刻。
“不错,这就是熙离留下的不解之谜,一般画的如此生动之作,应该是骄傲且自豪的,只有熙离唯恐画作流传,像是避之不及一般,不是撕毁便是以火毁之。”
“我在池家的典故里,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但是并没有佐证,是关于这位熙离大师的。”池停云笑了笑。
果然福满满好奇的追问:“是怎么样的。不管严谨不严谨,先说给我听听呀。”
“相传熙离早期人物也好山水鸟兽也好,画的都不甚如意,他的画作曾经也流于市面,却很少有人问津,有好事者曾经评论,熙离之作如同失去灵魂的作品,呆板且无趣,即便是他一丝不苟模仿临摹大师之作,却总是少那么几分神韵,甚至有当时的大家评论,毫无天赋,浪费纸墨。熙离因此大受打击,勤于画作,每天不停练习,一年四季从不停止,甚至父母过世,妻儿远离都不能令他停止练习,然而画作永远差这么几分火候,像是没有灵魂一般。”
福满满叹气:“天道酬勤不是么,他后来画的那么好!”
池停云摇了摇头,轻轻回答:“满满,很多时候,天道未必酬勤,这个道理早点明白,会走很弯路,勤奋要有正确的目标,才能成功。”
“那他的画后来为什么变得那样好?”福满满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难道是……”
“不错,据池家典故记载,有传说,熙离的确捕获了一直传说中的九头鸟,以九头鸟的血液混合墨汁,绘就后来的画作,那些画作生动鲜活,令人一眼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