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苏素2020-02-10 16:425,360

  熙离早年笔力甚弱,虽然勤于练习,然而画出来的东西多为无神,刻意而空洞,这就是为什么少年熙离会那样的自卑而执着,同他后期一般,他习惯于一次次的毁掉自己那些令自己不满意的书稿。

  但是成功之后,他的画令很多人趋之若鹜,一见钟情,对,丝毫不夸张,这些文人对于熙离画作的热爱可以用热恋来形容,如同见到了心中最爱慕的少女一般,见到熙离的画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很多人为了求熙离的画,宁愿倾家荡产。但是奇怪的是,熙离从来不愿意将自己成名后的画作卖给任何一个渴慕者。他甚至是固执的去销毁自己一幅幅的杰作,这也是熙离画作稀罕而珍稀的原因。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九头鸟的血液画就的画本身带有一种诅咒,他不忍也不愿自己的画同那些不幸挂上钩吧,毕竟心血之作……”福满满肯定的分析。

  池停云看她眼睛亮亮的点评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顺手替她把翘在头顶的呆毛给压了压,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似乎这些动作也变得自然而寻常了。

  “易老板还好么,之前他也接触了熙离的画作,我猜,他最近也不安生。”池停云想起之前池老板一脸郁闷的样子。

  福满满点点头:“是啊,易叔叔担心你,打了电话给我,我听了觉得可能这幅画极有可能就是需要入画解决的。”

  池停云点了点头:“明日我会去将画作从金家取出,彻底隔绝它对金家的影响,到时候可以一起看一看,到底画作怎么处理。”

  福满满点点头,突然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她忙着赶来,几乎是从中午开始就忘记了吃饭,此时见到池停云安然无恙,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不禁有些饥饿。

  只是腹鸣这样大声,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池停云愣了愣,突然意会到眼前的傻姑娘一定是为了自己火急火燎的赶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心里又感动又心暖,伸手将椅背上的衣服拿了下来,穿了起来:“走,满满,我饿了,一起吃个饭吧。”

  这次酒店选的虽然复古而大气,但是地却是处于郊区,小吃近乎绝迹,只有几家看着奢侈不接地气的饭店。

  因为生怕福满满饿得厉害,池停云就近选了一家,未入饭店之前,两人都觉得可能仅仅只是果腹而已,因为P国饮食偏为重口,什么材质的食材都会裹着重重的酱料,让食材原有的魅力大大打折,这个饭店外立面同P国其他的饭店装潢并无两样,不论是门口供奉的神像和挂着的明丽的花儿,都如出一辙。

  然而两人一旦推开饭店的门,便眼前一亮。

  那古朴而熟悉的感觉,直扑福满满。

  “居然很有华风!有点眼熟?”池停云抬头看向餐厅各处的装潢,很奇怪,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很眼熟,像是在哪里看过一般。

  墙上的仕女画,古朴的原木家具,还有明晃晃的灯烛,一切都似曾经存留在记忆中一般。就连服务人员都穿着改良的古华服,挽着华国的发髻。

  “我,我看过这些画。”福满满很是不冷静,手都开始颤抖。

  池停云握住福满满的手,触手冰凉。

  “满满,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一家。”他轻轻安抚福满满。

  然而福满满一个劲的摇头:“不是,池老板,这里的画,像是跟我家阁楼那些被藏起来的画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是了,她不久前还晾晒过那些画儿。这仕女图的笔触和用色完全同她家里的画法一致,她甚至可以肯定是出自于一个人的手笔。

  她问了问服务员,此处饭店只此一家,在P国开了将近二十年了,所有画作都不是采购的,而是老板娘亲手绘就。

  “她,我是说老板娘还在么?”福满满隐隐约约觉得这里同自己的父母或多或少应当有联系。

  服务生有些纠结:“其实,只是耳闻,我们是新招的一批,老服务生应该见过?反正我们都没有见过老板娘,每年年底年庆都是小老板来同庆的,抱歉啊。”

  福满满有些失望,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拿起手头的菜单,一眼扫过去,手指不禁颤抖。

  这些菜,无比熟悉,每一道都是她幼年的回忆。

  池停云看出福满满的不对劲,垂下头问她:“满满,是有什么不对么?”

  福满满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将自己藏在心底的心心念念点了一遍,菜有点多,跟她记忆相关的她都点了

  服务生有点惊讶反复询问,池停云伸手阻止了服务生:“快点走菜就可以啦。就这么多。”

  服务生懵懵然,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看了看手里的菜单,一路将手菜单的菜色发送到了后厨。

  其实这几日是小老板归店的日子,虽然小老板从来不进店里,但是上报的业绩是假不了的,他倒是乐意让店里的业绩更加好点,这样,虽然每次年会见不到小老板,但是慷慨的小老板总会公平的在年终时总会嘉奖多点。

  他开开心心的走在后厨。

  途径走廊时,他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看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老板此刻居然出现在了店面里,以往只是在企业杂志上见到小老板,此刻竟然有点不敢相信。

  “福……福总。”他有些结巴,脸居然也紧张红了。

  好在对方长得阳光且和煦,眼神从福满满那桌收回来,朝着服务生微微笑了笑,小小的梨涡若有若无,很快就安抚了员工紧张的心里:“她点了什么?”他突然问道。

  服务生有些诚惶诚恐的,将手里的点菜器给递了过去。

  小老板一边看,一边很开心的笑,点着头:“嗯,我待会儿亲自做,让后厨把材料准备好了就可以。”

  服务生看他笑得和煦,有一瞬间愣神,回过神,一溜烟的跑去了后厨。让小老板亲自动手做菜,那桌 的顾客到底有什么特殊?他们饭店之所以一直位于P国十大饭店前列,是因为饭店的大厨据说都是经过小老板特殊培训的,做法和味道同P国的食材大相径庭,本以为在口感颇为厚重的P国存活不了,谁知道,从开店到现在,P国人民却摒弃了自己重口的爱好,爱上了饭店里看似清淡无亮点的菜色。

  要不是小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年只有那几天出现,不怎么关心经营,估计这个饭店会更红火吧。

  菜一道道的被送上来。

  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摆盘一样,福满满的眼泪,有一瞬间要涌出来,她像是很饿一般,急急的,颤抖着手将每道菜都吃了一口。

  “慢点,满满,怎么了?”池停云看福满满一边吃一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中又酸又不舍得她。他大概猜到福满满这么失态,应该是跟自己父母有关。

  果然,福满满的筷子颤抖着停在了酒酿圆子前面。眼泪终于滚落。

  “是,是我妈妈做菜的手法,你看,这珍珠酒酿圆子,别人家都不会撒椰粉,她总是喜欢别出心裁,将圆子做的粉粉的撒上椰粉,还有这道竹笋炖肉,她喜欢在下面铺一层碎碎的荸荠,我小时候只喜欢掏下面的荸荠,又有清香又甜滑还不腻味,带着淡淡肉咸味……一样可以雷同,但是这么多道菜,不可能相似成这样。”福满满突然站了起来,到处四面张望。

  之前点单的服务生看见福满满站起来似乎有所要求,走过来问她:“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福满满抑制不住声音的激动:“请问,我能见一见大厨,或者你们的经理么?”

  服务生心想,小老板还真是勇于挑战极限,一眼看来,眼前的妹子跟她身边的男子是一对儿,可能小老板想要给妹子出其不意的印象,亲自下厨想要撩走这妹子,现在看来,小老板似乎已经初步撬墙角得胜了啊。

  他想起刚刚小老板的叮嘱,哈的忍不住笑出来,又赶快恢复了谦和有礼貌的样子,递给福满满一小张便签:“这是我们主厨托我给你的,说是如果你问起来,可以看一看。”

  福满满低头去看,那便签上印着一小撮向日葵的图案,似乎也是母亲最爱的,上面的字可以说是张扬,写着:你一个人来后面花园,我可以同你聊一聊。

  福满满捏紧了字条,有些抱歉的看向池停云:“池老板,我想单独去见一见他。”

  池停云了然的站起来,拍了拍福满满的肩膀:“我在这里等你,有疑问快快去解决了吧。”

  饭店后面是有一小块私人的休息场所的,除了定期有园艺工人维护,清洁工人打扫,其他人是不得入内的,小老板有时候一年回来几天,就喜欢在花园里品茶休憩,然后继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隐。饭店的老人,见到他的机会也是极少的。

  此时,通往私人花园的小门第一次打开。

  服务生带着福满满走到小门口,便停下脚步,有些歉意的看向福满满:“这里我们都不可以进去的,除非小老板特地要求,这么多年,进去过的只有老经理。”

  小门之外,阳光正浓,福满满走过去,见到茂密的花草,心情顿时大为舒坦,一条鹅卵石的小路蜿蜒伸展开来,直达院子正中古香古色的小亭子,那小亭子似乎有些眼熟,周身还挂着布幔,随着微风撩起布幔,能看到亭子中间端坐着品茗的年轻人。

  福满满一步步走过去,总觉得自己走在梦中一般。

  她突然想起来了,这里的花草,这里的布景,这里的亭台轩榭,是同哪里相似了。

  那副被涂了黑色墨迹的古代仕女图,周遭的景色便如同这里一样。

  她慢慢走过去。

  接近了那古香古色的小亭子。

  撩开布幔,看到了抬起头的青年人,两人目光相接,都是颇为震惊。

  福满满禁不住叫出声:“是你!”

  不错,亭子里的青年人居然是那天同她一起收信的年轻人。

  对方很快恢复了神色,微微朝着福满满笑了笑,他唇边的小梨涡同福满满如出一辙,他长得十分清俊,却又带着青年人的活泼和热情。

  “请坐,福……满满?”他像是回味这个名字一样,嘴角弯弯的,特别开心的样子。

  福满满坐在了他的对面,说起来奇怪,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如同熟悉了十几年一般,一点点都不觉得拘束,还很亲近。

  “请问?我们认识么?”福满满有些傻气的问出问题,自己却被逗乐了,怎么可能认识啊,这样的青年,谁看第一眼都难以忘记,怎么会认识而不记得。

  然而青年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

  “当然认识啊,我认识你好多好多年了,可是你不认识我。”他似乎还十分不满委屈的扁了扁嘴。这样子让福满满看了又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心疼?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仿佛对面坐着的是自己许久不见的亲人??

  “为什么我看你这么熟悉?”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对方听到这个问题,笑得更加开心了,他替福满满倒了一杯茶,顺手将一小撮桂花洒在去了茶叶的茶水里面,这是福家人的习惯,喜欢桂花的芳香,即便知道可能会抢走茶叶的清香也忍不住在茶水里撒上干净的桂花。

  福满满惊讶的抬头看青年。

  对方笑嘻嘻的递茶过来:“你叫福满满,我叫福多多,说起来,我比你还大上几岁,你其实可以 叫我哥哥,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为父母这么糟糕的起名能力吐槽。”

  福满满讶然的看向青年。

  “你不要这么惊讶的看我呀,其实,你从出生开始,我就知道你了。只是我没法去触摸你,过了十七岁以后,我才能偶尔来看看这个世界。”福多多叹了一口气。

  福满满摇摇头:“我不懂你说什么?”

  福多多看向福满满,眼睛里都是开心:“我其实一直憧憬着有一天,能够跟你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像真正的亲兄妹一样,爱惜着你。”

  “满满,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福多多突然问道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一切都好像笼上了一层极为厚重的迷雾一般,福满满有些回不过神:“爸爸和妈妈怎么会不是一个世界的?”不知道为什么,这问题虽然古怪异常,可是她却本能的觉得这个青年说的话应该不是假的。

  她反应了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震惊的事情,瞬的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青年。

  福多多叹气:“你尽管往最夸张的可能去想。”

  “从前,我们的妈妈住的地方,有个像这样的后花园,有一天她在后花园散步的时候,从院墙外面跳进来个英俊的年轻人,年轻人博学多阅历,说的事情,做的事情都异常有趣,她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年轻人的话,也发现了的确附在自己家人身上的恶兽是真实存在的,一旦恶兽被收复,封印了起来,多年来,她其乐融融的家庭也突然分崩离析了,原来那些一直陪着她的家人,只是用了她家人的皮囊,守在她身边,等待她有能力将神器弃忧孕育出来的那天。不错,弃忧的灵力是存续于她的体内的,神器却在画外的福家所持有,年轻人的到来,让弃忧合二为一,威力强大,没有认主的弃忧懵懵懂懂,千年来重置了心性,没有彻底苏醒前,就如同孩童一般。”

  福满满想要插话,张了张嘴,又闭合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福多多看到了她的表情,停下来问她。

  “其实,她是在一幅画中对不对?”福满满有点不确定的问。

  福多多点点头:“你也看过那副画的,不是么?”

  福满满抬头:“是那副被涂满了墨汁的画?”

  福多多点点头:“那幅画,原本是我们父母相识的桥梁,然而因为父母相识于画,在画中孕育了我,破坏了平衡,产生了极大的空间空隙。”

  “原本父母可以自由出入画中世界,两人都能好好的相守也能常常见到彼此的朋友,然而自我出生后,画中世界无法平衡,撕裂开来一个空间缝隙,池家的小朋友无辜被卷入,为了带回他,我们的父亲以笔墨为封印,涂去了画作的入口,使得缝隙被封印住,而我因为幼小,并且无法脱离画中世界,所以被留在了画中。虽然父母时常来看我,但是我还是很羡慕你能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

  福多多一副落寂的样子,让福满满很是不忍,她伸手去握住了福多多的手。

  暖意从福满满的掌心传过去,福多多抬头看了看福满满,突然笑了笑:“但是一直没有过,比起你突然失去所有,还是幸福很多了,满满,这些年,你太辛苦了。”

  别人说她辛苦,她从未流泪过,只是至亲突然这样说,福满满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一下子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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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画捉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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