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爷竭力想要弱化九头鸟回来复仇的心理暗示,窦夫子将它赶走以后,他便想放下这件事,最初他是没有请窦夫子回来的。
八只头的鸟儿被赶走以后,他便总觉得遇到的事情大多不顺遂,想起祖先记载的那段历史,心中实在忐忑,就让家里所有的人不要再提这件事。
然而从遇到那只鸟的那天夜晚时分,他就突然开始发起了烧。他身体一向康健,很少生病,这烧发得又猛又快,戴夫人坐在床边,替他一遍遍的换取额头上的湿布,每一块都焐热了再拿下来。
戴老爷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烧红。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九头鸟嘴角渗出血,低低无力的越过戴府,将嘴角的血一滴滴的滴在了房梁上。
他挣扎着坐起来,高声大叫:“去屋顶擦一擦呀。不要让它的血留下! ”
戴夫人以为他在说胡话,摁着他的肩膀,想要将迷迷糊糊的戴老爷压下去。然而戴老爷就像是突然涨了力气一样,怎么样也摁不下去。
“血,好多血,把它们擦干净啊。”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年幼的戴烟雨提着毛笔笑嘻嘻的爬上了通往房梁的梯子,他扭头朝着自己的父亲笑,用毛笔似乎将滴落的鲜血给擦去 了。
“父亲,没有关系,我给你擦干净了。”戴烟雨笑嘻嘻的,这个笑容似乎极大的抚慰了戴老爷,他居然软软的松懈了力气,就此躺了下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下晚时分,他是约了客人来家中做客的,慌忙中他起身整理,一边抱怨戴夫人不叫他起来。
戴夫人有口难言,戴老爷睡下去以后,就如同陷入了昏迷中一般,怎么唤他也不醒转。她吓得要死,甚至把镇上的老大夫给请来了,结果只是告诉她,戴老爷过度疲劳,正在深深睡着,戴夫人又好气又心酸,打定主意让他多睡一会儿,谁又知道戴老爷是约了贵客的。
那贵客是京城中来的儒商,与京城中大多数文人墨客有接触,是有名的鉴画大师,戴老爷攀上了他,满心想要在自己满钵赚后添点文人气质的。
如今客人已至而自己却蓬头垢面的手忙脚乱着,心中直觉自己要弄巧成拙,估计经此怠慢,贵客心里不舒坦,非但不能结交进入文人圈,反而会被诟病,从此影响到生意。
他越想越怕,匆匆忙忙梳洗进入正厅,打算负荆请罪,一抬头,却发现客人正在惊喜万分的同自己的儿子戴烟雨讨论着画作。
那些画应该是烟雨自己画的,不知道为何,他今日特别有作画的欲望,一夜未睡后,画了满满一客厅的画,本来是捧来给父亲看了夸赞自己几句,结果进了大厅,便被这陌生的贵客给拦下来了。
“戴老爷,戴公子的笔力真是了得啊,这些画,看似朴实无华,却令人难以从画上拔开视线,有一种特殊的,特殊的魅力!”贵客赞不绝口,见了他,脸色激动得潮红的上来握戴老爷的手,似乎高烧了一宿的不是戴老爷,而是这位远道而来的京城贵客。
他将戴老爷的手抓得紧紧的:“这是难得的天赋啊,我看过那么多名家的画,从没有有过一副令我真正意义上目不转睛的画作!”
戴老爷一颗提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他满意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就知道这孩子不同凡响,虽然平日里埋头画画写字,他也不觉得有何出奇之处,但是贵在坚持又勤奋。
他得意洋洋的抽出一只手摆动表示谦虚,眼睛一扫儿子的画作,自己也愣住了。
这不是戴烟雨一贯的水准呀,他是见过儿子的画作的,稚嫩,虽然有天赋,但是还是总是觉得欠了一些火候。
然而今日里,戴烟雨的画作居然多了一种令人挪不开眼的神韵。
他看了下在角落里,继续狂热画画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那只将血滴落在屋檐之上的八头鸟。
他不敢说出来,又觉得儿子这样得了天赋像是占了大便宜一样,又觉得那血为不详,很可能为戴家带来不幸。
但是京城来的贵客满口称赞戴烟雨的画,甚至有将戴烟雨带去京城好好寻个名师,好好培养的念头。
要知道京城的这位贵客和皇家还有些牵涉,如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不定因为戴烟雨的画作,让整个戴家飞黄腾达,自己也能成为那身份尊贵的儒商。
巨大的利益诱惑让戴老爷一时间忘记了那组训里传说的可怕,他美滋滋的觉得戴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不是不怕了,而是人的 欲望战胜了那些可怕的事情。
贵客拿了戴烟雨的部分画作,丢了好几锭金子作为酬劳,美滋滋的去京城寻找慧眼之人去了。
戴老爷不想让戴烟雨荒废着,想起窦夫子是近期来镇上最有学识的夫子,虽然是女人,但是不论学识还是字画都堪称是大家,他巴巴的去求窦夫子。
“窦夫子,犬子似乎觉醒了老祖宗的天赋,近期画作灵气逼人,我家,哦不,我看这镇上并无能够称得上大家的字画夫子,您能不能……”戴老爷一边谄媚的笑,一边将手里的画作送到了窦夫子的手里。
彼时窦夫子已经收拾好行囊,打算循着八头鸟的血迹,向下一个城镇赶去。
大概是窦夫子的风华太甚,一向不怎么拽文的戴老爷,忍不住在这段记录上,详细的描绘了窦夫子皱眉思索的样子。
窦夫子着紫衫,端庄大气,秀发如墨仅仅以淡米色的发带随意束起,面容姣好,五官灵动,坐在窗口捏着小儿的画作看得入神,一双眸子水润灵气,转动间偶尔看向你,你便觉得天地之间一切皆失色了,她不是那种美的耀眼的美人,她的气质更似古仕女图里的大家闺秀,压得住荣华,经得起考究。
她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尔后站起来,对我说:“可以,我可以教导一些入门的技法。”
不知道为何,在那一瞬间,我便觉得烟雨前途可期,戴家不会再被那血迹干扰了。
戴鹫合上书,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他现在可以肯定,戴烟雨当初画作突然变得天赋,灵气满满,绝对不是偶然的,一定是那日戴烟雨爬上了屋檐清理血迹时,得到了一些九头鸟的恩泽。
真令人羡慕啊,为什么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