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从画中归来的伊莲,那便一定会知道画中世界的不少东西,从她口里说不定会得到有用的信息。
“威尔斯,如果要救回画中的人,可能必须要你的母亲回答不少问题。”池停云提议。
威尔斯犹豫了一会儿,叹气:“虽然她是我母亲的身份,但是现在如同陌生人一般在相处,她自从诞下我以后,就处于昏迷中,我的童年在缺失母亲的情况下度过的,现在她回来了,她似乎对我也不知道怎么相处,我也觉得同她相处尴尬万分,所以我近些时间都是躲着她的。她似乎很抗拒那副画,提到那副画,都是歇斯底里。”
“你上次见到她时,她已经算是很镇定的状态了,最起码没有大叫,池,你都不知道,之前提到锦绣美食图,她都会大叫丢掉它!所以我一直以为是她丢掉了画。”
池停云皱着眉头:“不管怎么样,都要跟她好好沟通,她难道不想再次见到威特先生么?”
威尔斯耸耸肩:“我尊重她的意思,父亲我不会放弃,可是我也不愿意逼迫一个可怜人。”
池停云和福满满对视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当然以你母亲的意愿为准。”
然而威尔斯回去以后,并没有再回复过来音信,就连之前的座机也没有人接听电话。
福满满焦急万分,却也手足无措的在画前来回走动,没有其他办法。那副画自从挂上以后,就如同死去一般,颜色变得比之前暗了好几个度,本来蔚蓝的天空似乎变得雾霾,海上的波澜亦变得浑浊不堪。
那靠近画的食物也不似之前那样的鲜艳。
警我寺的主持为它诵经过,然而画面丝毫涟漪不起。
晚间时分,池停云捧着香茗来找对着画发呆的福满满。
那画似乎自闭了一般,福满满用舍我微弱的力量照射过,似乎画里面像是一潭死水般,没有剧烈的抗拒,也没有暖意的接纳,似乎一副随便你来不来都行的佛系状态。
舍我在福满满心底惊叹:这画怕不是要得抑郁症。
他最近获得了弃忧的一部分灵力后,恢复起来居然很顺利,所以长时间睡眠,在睡眠里修复岁月中战斗带来的裂痕。
居然这股灵力也让他将这些旧伤淡化了七七八八。
所以他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美丽的。所以比平时少了几分沉重,居然也生出一些青年的恶作剧心里。
他同福满满在心底交流,看见池停云捧着香茗进入,一脸想要长谈的样子,心里顿时一乐。
池停云刚坐在福满满身边,看她神色恍惚,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正想要开口安慰她。
他润润嘴唇:“满满……”
突然一道亮眼的粉色光芒自戒指里射出,舍我带着一脸笑意出现在两人中间,并且接过了池停云自己那杯茶水。
“满满,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吧。”他一出现就把福满满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池停云的眸子冷了冷:“屋子这么大,我们不必挤在一处,宽坐长谈不是更好?”
舍我笑着斜了他一眼,池停云冷冷的回视他。
倒是福满满没有察觉不对,扯着两人到了大厅的沙发前坐下:“舍我,你是有什么发现了么?”
舍我缓缓坐下,饮了一口茶水,叹息:“勉强漱口,这种茶水,现今就算是很好的了么?”
池停云的脸都黑了,这是最贵的茶叶用山泉水泡就,除了池老爷子外,偶尔池停云会喝一点,十分精贵,现在被舍我说的一文不值,他感受到了舍我对他的敌意。
“好啦,不开玩笑了,我们言归正传。”舍我在福满满看不见的角度挑了挑眉,嘻嘻一笑,池停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两人似在眉目传情,但是舍我已经将池停云怒气给成功挑了上来。
“男人说话干脆点。”池停云声音冷冰冰的。
舍我笑出声,摇头:“莫要急,我这几日吸取了阿姐的灵力,修复自己的旧疾,虽然不能根治,但是裂纹浅了许多。”
弃忧本来就为防御治愈型器灵,灵力也有康复之用。
福满满很是为舍我开心:“太好了,你是不是觉得舒服多了?要是你能痊愈,我愿意倾尽所有帮你!”
“我有这么重要?”舍我得意的余光瞄了一样池停云,池停云此时反而淡定了,慢悠悠喝着茶水。
“当然重要,你是我的朋友呀!我受惠你那么多,却总也没法回报的朋友。”福满满说的很真挚。
舍我闻言动容,心中不由得一软。他经历很多事情,也岁月弥久,其实这么多年来,虽然有对他不错的主人,但是终究没有把他当做平等对待真正的朋友,他掩饰一般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
“嗯,对了,画里除了弃忧的灵气外,我察觉不到其他别的灵气。说明这幅画里原本应该是平和没有怨气的,至于怎么会有饕餮藏于其内,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在印象里并未封印过这样的上古神兽。”
福满满叹了口气,眼睛看向画纸:“我还是觉得周恒拥有人类的思维方式和应有的善良,我跟他相处过,他对家里是真的牵挂,对亲人还有记忆,说起姐姐时,眼神流露出的温柔,是无法假扮的。”
舍我点点头:“其实据我观察,那画中据进去的灵体,虽然被饕鬄吃掉了部分,但是神奇的是,它吃掉的却是最不重要的那部分,也就是人类魂魄中,最为鸡肋的部分,它甚至还自我克制,保留了理智,以饕餮的个性,是不会这么克制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周恒影响了它。”
“之前我以为周恒就是饕餮,饕鬄幻化成人形以后就是周恒,然而我那天在你进入画中以后,以灵力探究发现,周恒化为人形时,他的身上是毫无其他波动的,也就是说他在画中,其实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
池停云和福满满同时抬头,脸上写满惊讶。
“会不会有种情形,饕餮附在他的身上,依附他而存在?”福满满犹豫的问。
舍我摇摇头:“这种情形很少见,我们必须再次进入画中。”
池停云回答:“不错,是应该再进去一次,不管是为了满满的妈妈还是威特先生,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做好功课。”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这是他之前定下的:“这是去周恒故乡的机票,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他生前所生活的地方和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福满满点头:“对,不错,我也想过,要去周恒的故乡看一看。毕竟古语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舍我懒洋洋的放下了茶盏,有些疲倦的样子:“那我再继续调养调养,你们什么时候要进去了,可以唤我。”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裂纹又要愈合一批了,心里开心的很,化作一道粉色的光芒隐入碧玺界面中。
“这舍我,越来越不知道分寸。”
哎?福满满听见池停云说起,抬起来:“他不是挺好么?”
“你做主人要有做主人的样子,怎么能这样和蔼可亲,要是今后他持宠而娇,危险之时跟现在一样吊儿郎当的,真的会误事。”池停云叹了一口气。
福满满摇摇手:“安啦,舍我只是表面上玩世不恭,但是我知道它最是竭尽全力的。你是看不到它的内在,我每每同他沟通,能够看到界面之下的斑驳裂纹,那条条裂纹深得吓人,似乎下一刻这碧玺戒面就要崩塌碎裂,这些裂纹哪一道不是他历来护主的功勋。我懂他,他也知道我的孤单。这样的朋友,信任就可以了。”
池停云笑了笑:“这倒像是我在舍我背后说他坏话了,行吧,你觉得值得信任,就好好信任,不过我还是最后提醒一句,舍我他虽然是个器灵,但是毕竟也是男性体型出现的,你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
福满满笑了笑,刚要答话,那舍我的声音便懒洋洋地在她心底响起:我怕这重点是最后一句话吧。小云越来越可爱了。这醋吃的很有艺术性!
福满满又好笑又害羞。
看着池停云,突然噗嗤一下笑出来,脸却红了。
池停云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又换了话题,将第二天上飞机要用的东西,碎碎念了一会儿。
两人这才平缓过渡了尴尬好笑的局面。
…………………………
周恒的故乡在海边。现在已经是个旅游胜地了。
而周恒也在当地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除了他离奇失踪在海上以外,他的画作在数个近代油画大家点评后,似乎一夜之间就被炒作得洛阳纸贵,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作品。
他曾经替教堂也绘过画,凡是他画的壁画,都被打上了玻璃罩,恭恭敬敬的贴着周恒二字。
估计周恒在世都不会想到,死后这么多年,自己的画作已经千金难求。
限量的东西总是令人疯狂。衍生的作者生活主题游,成了当地旅游的一个项目。
好在这时候不靠着寒暑假,也不靠着公众假日,所以人少得可怜。
福满满一下车就被那蔚蓝色的海岸线给吸引了。
“这里的海水,真的像周恒那副画里的海水呀。真好看,蔚蓝透彻。”福满满感慨。
“应该是他所喜欢的,才会画的那么传神吧。”池停云接过福满满手里的箱子和包。
来接待福满满和池停云的据说是周恒家后世子孙,小伙子长得十分精神,看起来还有几分青涩,像是在学校读书的大学生。
一笑就有两个细小的米窝,害羞而热情的朝着福满满和池停云打招呼:“我,我叫周传世,因为喜欢画画,所以亲戚叫我……小周恒。太不好意思了。我很欢迎你们,其实,平时并没有人预约我,我……我话不是很多。”他有些害羞。
福满满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你笑起来很像周恒,有两粒小米窝。”
青年人眼睛亮亮的看向福满满:“你看过周恒的资料?他那个时候,照片似乎很奢侈的存在,在我们这里都没有留下一副。”
池停云接了福满满的话:“不错,我们是在一位研究古史的教授那里见过一副关于周恒的老照片的,不可否认,你的确长得有点像他。”
青年人这下开心的脸都红了,突然就打破了羞涩,妙语如珠:“我就知道我是天选之人,你们知道么,以前我太爷爷也说,这些岁月里,小辈里面,我最接近他。”
“你们,怎么看他?”福满满问。
周传世看了一眼福满满的笑容,突然脸就红了,他有点害羞的回答:“周恒,是我们族里面的传奇了,他虽然逝去的时候据说年龄还很小,但是,他以一人之力将全周氏带出了贫穷。他死后的抚恤金养活了几乎断粮的族人,他往后的画作又使得我们周氏能够稳稳立足在这T市,衣食无忧。”
“我们,我想,是感恩他的。”周传世提到周恒就不由自主的挺直身体,立正,显然,心中对这个传奇先人很是尊重。
在T市,似乎周恒无所不在,土特产上印着他以前的画作,到处的宣传彩页上也是他的作品,这里的人,似乎将他视为了画神一样的存在。
吃饭的时候,周传世拉上了家族里面比较老的几个老人,最年轻的也有九十好几了,年长的大概有一百来岁了。
“我小的时候,还见过洋人给他拍的照片,长得跟传仔一样,白白净净的,笑起来羞羞涩涩的,传仔就像他,嘴边有两粒小米窝。我听我爸爸说啊,周恒小的时候,被人叫做饭桶,因为馋嘴,被训过不少,家里的鞋啊,锅啊,都被他偷偷拿去换了吃的。长米窝的人,贪嘴的很。”最老的阿公一百零三岁,意识还很清醒,虽然牙掉的七零八落,说话会漏气。
他斜瞪了一眼正在偷偷吃螺丝的周传世,周传世被抓个正着,羞赧的丢下了手里的东西。
“您还能多说点关于你们先人的事情么?”福满满追问,“比如他的喜好,他曾经经历过的重要的事情,还有他在意的事情!”
几个老人都露出迷茫的神情:“周恒的事情嘛,宣传彩页上不都有?要不然让传世带着你们下午去看看他的故居吧。”
“是这样的,我们希望看到或者听到跟公示彩页不一样的传说,我们是来做周恒专题的,这样宣传以后,周恒的名声会更远,你们周氏的族人的周边商业行为应该会更容易渗入其他城市,而不是局限在这T市。”池停云从口袋里掏出记者证。
福满满惊呆了一样看他。
果然对方很吃这套,顿时比刚刚十倍的热情,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没有对外人说过的事情。
“啊啊啊,我想到一个,我妈妈说过,周恒小时候家里穷,其实他除了后来的那个无比依赖的大姐啊,上面还有个姐姐,这个姐姐才跟他是真的感情好。母亲曾经想将他和他大姐过继给城里面的亲戚,想着让他们有好日子过。”老人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其实这事情,不光彩,我们都不给外人听的,但是我又想想,如果这事也能体现周恒的倔脾气吧。”
“多谢爷爷啦,传奇总不可能都是吹得像花一样嘛,就像电视剧里没有反派,哪里好看的起来,多点曲折,以后做成宣传电影呀这些的,都精彩的嘛!”福满满替老爷子添上了茶水。
几个老爷子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
“这事我也知道,城里那家,其实就是蛇头人牙子,发家也是因为把乡里乡亲的送去海外做苦工才发家的,他们只挑那些无家无口的单身汉或者孤寡妇孺,丢去船上,死伤无数,但是也无法回头找他们算账。”另外一个年轻的老爷子接口。
或许是年纪大,最为年长的老爷子眼睛似闭非闭,似乎要睡着了。
福满满不由得心疼,对老爷子们提议:“爷爷们是不是要去午休,我看……”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一百零三的老爷子身上,老人们都笑起来:“他就这样,跟年纪无关,坐着都能睡着。这样吧,让老大去睡觉,我们把故事说完也是一样的。”
几个老人就像是互相补漏一般,方方面面的把这件周家人都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给详细的说了一遍。
原来,周恒家以前并不算贫穷,周恒的爷爷却是疾病缠身,败光了家业,周恒的父亲被逼无奈,做了水客,水客是当时风险很大的职业,经常是一出去好几年没有音信,有的就彻底断了音信,有去无回,有的却是带着琳琅满目的西贝货回来,卖了以后就能够发上一笔,如果不是逼上绝路,很少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周恒家因为父亲成为水客,而经济宽裕了些。
周恒家两个男孩,周恒是大一点的那个,大概是走南闯北多了点见识,周恒的父亲一度是想让周恒读书以后考去城里,给周家长点脸。
于是周恒的父亲给过周恒请私塾老师,谁知道,比起中国的国画和知识,周恒更加喜欢的是西洋的画法和光怪陆奇的科学。
他越来越往教堂跑,神父教习他不花一分一厘,有时还会赠送米粉,周恒的父亲见他如此倦怠,索性把希望放在了周恒的弟弟身上,从此教习的重点从周恒转到了幼子。
好在幼子聪明伶俐,学字断句非常之快,家里便不再要求周恒,任由他每天跑去教堂学习西洋画术,接受西洋文化洗礼。
因为经济宽裕,一家人过得也算其乐融融。
然而好景不长,周恒十四岁的时候,周恒的爸爸出海,海上巨浪打翻了船只。
周恒的父亲被砸断了双腿,虽然勉强保下了性命,却从此不能再奔走谋生。周家人再一次陷入了经济危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