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7
苏素2019-09-29 15:195,318

  饕餮拉着伊莲狂奔了数里。

  伊莲被拉着被动的跑得很快,气喘吁吁的,还处于懵懵然的状态,她伸出手指,指向饕餮,又茫然的指向周恒的屋子。

  “是,那才是真正的周恒,我不是周恒,我是……”他想幻化成原型,可是又怕吓着伊莲,只是纠结的看向伊莲。

  伊莲惊讶得无法言说,她定住脚,呆呆站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无法消化。

  她迟疑的态度让饕餮感觉到了颓败,甚至还衍生了几分自暴自弃的自我厌恶感,于是他倒退了几步,突然就幻化出他的本身来。

  伊莲惊呼了一声,虽然只是低低的一声,然而还是戳伤了貔貅的心,他甚至觉得有点心灰意冷。

  “再见!伊莲!”他还是又幻化为人形的样子了,他总是觉得在伊莲面前自己化成神兽之态,会有些自卑,真的很奇怪,明明很久以前,它对自己的样子十分满意的。

  历经人世间,真是件辛勤而可怕的事情,岁月和人事能改变很多事情,就连饕餮也不例外。

  他后退几步,青涩如刚成年的青年的脸上,满是不舍和痛苦。

  “等等,我没有嫌弃你,没有!别走!别说再见!”伊莲把他给叫住了。

  饕餮的眼睛都被这句话给点亮了,他想过一万个被对方嫌弃或者遗弃的可能,他有时被自己的想法会气得跳脚,甚至想要去报复社会。他想彻底毁了这里,毁了自己,也毁了同自己捆绑在一起的周恒。

  可是他看过周恒真诚的眼神,也看过伊莉快乐的笑容,一想到美好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此时伊莉对他说,不嫌弃!这是他之前揣测过千万回,也无法揣测到的答案。

  很久以前,他融合了周恒的灵魂,获悉了很多关于那个人类的记忆,曾经有一句让他颇为困惑的话,他一直理解不了。

  彼时西洋的画师师父教导周恒习作,东方的彼岸花开满了黑色的河畔,西洋的大天使浮在了阳光明媚的天空。

  强烈的对比,令所有看过的人都印象深刻,画的名字十分长,叫上一刻地狱下一刻天堂。

  周恒曾经问过自己的老师:“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老画师慈祥的笑了笑,他并没有解释,而是摸了摸周恒的头:“该懂的时候,就会懂了,爱情就是这么样的玄妙!”

  是啊,爱情就是这么的玄妙,明明上一刻有些迟疑的眼神将它已经伤的遍体鳞伤如同凌迟 一般,下一刻,她的呼唤又让他重新感受了美好!

  “我不介意你是什么?我只是介意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实话。我现在想一想,我有时表达出热烈的回应时,到底接纳的是你还是周恒!”伊莲的脸都红了。

  饕餮愣了愣,突然噗嗤一下轻轻的笑出来:“周恒很含蓄,他受不了你这么热烈的回应,但是那些带着中华古韵的诗词,的确是他写的。”

  “啊!!!我有点迷糊了!”伊莲捧着脸。

  饕餮笑了:“他是我,我也是他,其实……糟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脸都变白了。

  “怎么了!”伊莲被他一把又拽起,踉踉跄跄的朝着周恒所在屋子赶去。

  饕餮也就是个毛躁的年轻人的心里,热烈而鲁莽,伊莲在心里又好笑又有点无奈,她跟着它跑着,觉得自己在外面所积攒的抑郁全部被扑面而来的画中空气给洗涤了。

  “我,我之前以为你不会接纳我,我就想着毁天灭地的报复所有的人,我就从周恒的灵魂里撕裂出来,可是我忘记了一件事情,就在刚刚我才想起来!”饕餮懊恼到不行,他急的手都在发抖。

  伊莉反手握住他的手,手掌心的温度让它稍微平静了点。

  “没事的,你平静一点!”她放柔声音安抚饕餮。

  “是我太自私了,我该想起来,他在进画之前,魂魄就未齐呀,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我用我的魂魄去融合了他的魂魄,长久以往,我们纠缠不清,他的记忆是我的了,我的记忆也有部分融合了他,时间久远,本来就是一体了,我那天撕扯出来,他和我的魂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伤害,我是强悍的体魄和魂魄,缺一点尚且不会有影响,顶多会忘记的事情多一点,该有的情绪少一点……可是他就……”饕餮很是懊恼。

  “他会怎么样?”伊莲被拉着胳膊,跑得浑身都生痛,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了。

  “他魂魄本来就不齐,如今根本无法维持在画中的能量,很可能被这画中世界吸取了所有的力量,从此就彻底消失了!”

  远远的小屋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小屋周身有金色的颗粒光芒在渐渐散去。

  饕餮看到了这些颗粒,眼圈都红了,他终于松开了伊莲,化作了原型像一束光一样闯入了屋子里。

  近乎于透明的周恒正微笑着背手看向屋外,听见响动,缓缓转过身来,笑着问饕餮:“你回来啦。”

  饕餮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看着周恒:“不该这么快的,为什么你一下子就虚弱成这样!”

  周恒笑了笑:“我知所有人都爱惜于我,百年来同宗不曾忘记于我,父母不曾背弃于我,小弟阿姐后半生顺遂,我已经无牵无挂,更无留存的信念,所以消逝的是比一般魂魄更快。”

  他生性纯良,从小吃了苦也是多想别人的苦处,虽然之前误解多多,但是也没有存有恨的心,只是追求美好的心让他一直尚且活着,在画里这么活着。

  然而一朝让他感悟到了美好无所不在,他便失去了目标,山珍海味不能弥补,牵挂的人不能牵挂,身上的光晕竟然比之前还更快的消失。

  “我不允许你消失,我不允许!”饕餮化成人形,蛮横的要往周恒身体里面冲。

  然而,光晕似一道无法冲破的结界一般,它怎么样蛮横焦躁的冲,都将它弹在外面。

  “为什么,之前那么久那么久明明都是可以的!”饕餮很不甘心,咬着牙,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去撞击,然而光晕坚韧却又虚无,它竟然穿过了周恒的身体,撞在了墙壁上。

  福满满有些不忍心看,她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为什么!”饕餮瞪大了眼睛,虽然同周恒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外表,但是它的样子看起来更加单纯和懵懂。

  周恒微笑着看着饕餮,有些满足一般叹着气笑:“饕餮,不必再试了,我愿意让你融入, 是因为我敞开心扉,如今心无心扉,我自无处不在,你如何进的来。”

  饕餮难以置信的看他,摇头:“我不懂,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你知道的,我只是个吃货,从不研究文字,你说的我不懂,我只想你不要消失,我不要你消失。”

  周恒笑了:“哪能这样贪心呀,饕餮,你已经有了伊莲,伊莲善良美丽,又温柔,我想她不会觉得你是异类而嫌弃你,终归有人相陪于你,我就算走了也是开心的。”

  饕餮终于落下了眼泪,它哭起来耿直而不加掩饰,几乎是嚎啕大哭:“伊莲是伊莲,你是你,你们不一样啊,周恒!我不要缺失你们任何一个,任何一个!!!”

  它孤单寂寞千百年来,唯一跟他高山流水如同知音一般契合的也只有周恒,遇到周恒之前是孤单,是懵懂,甚至不知人情,只知道美味。

  遇到周恒以后,他知道了友情的无价,知道了亲人的感觉。

  “我不要你走!”它哭得跟头牛一样。

  周恒有些无奈的被它握住手:“你要知道,我本来就是残留的魂魄,本来就不齐。”

  “我不管,你要消失了,我就去吃遍天地间,让它们都跟你消失。”饕餮哭得不行。

  “伊莲怎么办?”周恒问他。

  “伊莲,她会理解我!”饕餮孩子气的大哭,抽抽噎噎的。

  周恒的周身光晕弱了一些,饕餮急急握住他的手,从两人相握的手间,有金色的光晕颗粒从饕餮身上流转过去,周恒的光晕便又亮几分。

  “你不要胡闹了,我知道快要消失了。不必把自己的精魂偷偷度过来了。百年了,你做的很好了,你知道么,有的时候,我在想,你并不是传说的那上古凶兽,只认吃的不认人事,你就像一个,像一个同我双生的小兄弟,顽皮、胡闹、却又善良……”周恒叹息着。

  饕餮哭得更厉害了,它的眼泪滴落在两人的手背上。

  “你别说话,我们还是有办法的,我不信我救不了你!”它从未这么想要留下一个人,懊恼和自责席卷了它整个内心:“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次这样的任性,都是我!周恒,你是不是因为怨我,所以才不管不顾的要走!”

  “我从不会怪你,你给予我那么多,做哥哥的怎么会怪自己的弟弟。”

  “你不要走, 我让伊莲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也是喜欢她的,我看过你给她写的那些诗词。”饕餮哭得眼睛红红的。

  周恒突然笑出声了:“你是不是傻,你只会带她去吃吃吃,只会讲乱七八糟的傻话,如果没有那些优美的爱情诗词,她怎么知道你是喜欢她的?”

  “我不懂啊,你……”饕餮愣住了,其实它一直以为没有挑破的原因也是这个,它一直觉得周恒对伊莲也是爱着的,那些诗词它看过,写的美妙极了,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恋,怎么写的出来,就像它这么喜欢伊莲,却依然写不出这么锦绣的文字。

  它逃避着,有时想,其实伊莲有两个人喜欢更好?作为上古凶兽,它压根没有正确的人伦三观。有限的三观,还是灵魂同周恒融合以后,才有的,但是即使窥到周恒的三观,它有时也是不认同的。

  所以它刚刚就下了决定,如果周恒也喜欢伊莲,伊莲也喜欢它们两个,它就不介意。

  “我有喜欢的人,她如同油画一样,书画在我的心里,伊莲跟你一样,像个弟弟妹妹一般,我写那些是为了帮你表白,你六日,我一日,当然是你的六日更加注重质量呀!”周恒笑了笑。

  他有喜欢的人,童年的时候,用手帕裹着糖果同他分享,少年的时候,被送去做童养媳,哭着来同他诉苦,他能怎么办,只能为她整理头发,画好看的画给她。

  他想过去救她,可是不等他去解救,她就被养她的那家婆婆活活的摁在水缸里淹死了。坟也不愿意给她入葬,欺负她家无人了,丢在乱葬岗上。

  他半夜摸过去,替她梳理小辫子,替她换了衣服,又替她安安静静的入了土,土边上是她爱吃的糕团子。

  这段爱意苦涩而未成熟,像最酸涩的水果一般,甜一点酸更多的被他藏在了心底。

  有条件的时候,应该对她更好点的。

  这是他一直藏在心里的念头。

  “有条件的时候,你该勇敢点,喜欢一个人,对方也喜欢你,是很不容易的。我帮你写的那些诗词,其实是西洋的诗集上的,可是我觉得伊莲应该更喜欢听你说傻话!”周恒抬手摸了摸饕餮的头。

  “周恒,谢谢你!”伊莲刚刚赶到,听到这段话有些感慨万千,她总是觉得周恒写那些好听的诗词给她,让她有一种空中楼阁的感觉,明明辞藻华丽,词句优美,可是却没有让她怦然心动的感觉,反倒是日常里一起品尝美味的时候,同周恒在一起,他说的傻话却让她心动不已,心情愉悦。

  原来这就是有心和无心之分。

  周恒的光晕更加弱了一些,他整个人看起来忽而透明忽而实体,十分不稳定的样子。

  福满满虽然有入画的技能,却没有解决这种问题的法门,她焦急不已,又觉得这是最后的时刻,应该让他们三个人好好聚聚。

  她慢慢从屋子里面退了出去。

  屋外的灰色已经快要逼近屋子。

  其实周恒便是这画中里世界的灵魂,如今他魂魄不弃就要散开了,里世界的灰败更是迅速的蔓延。

  她叹着气看向远处,也在想池停云到底现在在何处。

  一道闪电带着尖锐的光芒劈在了她的脚边,她抬头一看,那闪电中,夹裹着的,居然就是池停云。

  说起来,其实池停云这次发现了重大的秘密。

  在不久以前,这画里的世界就像是充斥着各种不友好的能量,一个劲的叫嚣着让他滚出去。

  然而饕餮停止了作天作地的行为以后,画里的蔓藤便不再蔓延了,而停留在画里世界的一切生物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灵气一般,开始有意识的逃避灰败之地。

  他所认知的生物原本只包括动物和植物,然而他发现,并不仅仅于此,那些河流自己变了道,流淌得那个叫川流不息呀,小小的溪水为了赶在灰败之地来临之前逃到有颜色的地方,整个奔腾出了大瀑布的节奏,那些石头更是刷新了池停云的认知啊,跑起来就跟人类一样,滚的棱角都平了。

  对于跑得都不如石头快这码事,池停云是有点震惊的。

  后来吧,灰败之地来得越来越快了。

  池停云觉得如果靠着自己一双脚走到小屋子前,解救周恒的话,估计得一天,到时候估计整幅画都灰了。

  他做了一件,自己有史以来,二十几年里面,最煞笔最无厘头的事情。

  在苍茫的画中里世界里,他把手里的灵犀笔举高了,像是天赋法器一般,灵犀笔不负众望的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其实他一直觉得当时灵犀笔是会错意了,因为他看不见前头的路,给他来了点光芒。

  “万物皆灵,我知道你们都听得到的,我现在要去解救周恒,解救画中里世界,如果你们谁有办法,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我送过去,我承诺,救了里世界,我就把它用灵犀笔画成最强存在!”

  他觉得自己煞笔透了,但是下一刻,他就被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给席卷上了天!

  对的,万物皆有灵,但是你是条闪电啊!要不要这么激动!池老板甚至听到了耳边卡拉卡拉的如同鞭炮一般的响声。

  那应该就是闪电快乐的回应声吧。

  他落地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能闻到自己的肉香了。

  “行吧,有机会给你最强表现!”他举起手里的笔,向咔嚓咔嚓跳跃着的闪电许诺。那闪电得了许诺果然一路欢乐的升高了,不再在他身边劈下霹雳。

  福满满目瞪口呆的看着池老板的操作,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池老板,你现在很有架势,我以前觉得跟动物沟通交流很流批了,但是我今天看到你跟闪电沟通的样子,觉得你帅气得无以伦比。”

  池停云朝着她翻了个白眼,问她:“周恒怎么样!”

  “啊啊啊啊!对,我得跟你说,我们要出去了,周恒似乎要消失了,这里面的世界随时都会崩溃!”福满满跳起来。

  池停云没有说话,而是握着灵犀笔冲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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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画捉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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