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靖听到温来鹤这么说,紧紧握紧了脖子里的玉佩。母亲过世以后,他已经把八卦玉坠当做自己唯一的护身符了。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温靖不服气的插话。
温来鹤这才发现温靖也在场,也就停止了对岳鹏的讨论,只是伸手将他抱过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拍了两下,温靖就平静下来,乖顺的抱着温来鹤的胳膊打起了哈欠。
“这段时间,都是我陪小靖入睡,他现在睡眠质量不错,很少有噩梦,或者说,最近梦都做的很少。但是我跟我妈还是有点担心,我妈的意思,是不是看有空把岳鹏约出来,让他把画也丢了吧。感觉太邪性了。”温来鹤摇了摇温靖,温靖的小眼睛已经闭合又勉力睁开,时间已经到了晚间他睡觉的时间,他欠缺了那么多睡眠时间,一旦没有噩梦以后,无所顾忌下他这段时间都是补觉。
“抱歉,我先把小靖送去睡觉。”
福满满摸了摸温靖的头,温靖已经闭上眼睛,在他小舅舅怀里睡的很可爱。
两人从温家出来已经是入夜。
福满满有些忧虑的叹气:“难道这次还依然要入画,那副小画就已经要了我半条命,主画正主儿在那里,我们怎么去斗,它可不是幻影,一个雷击就能害怕。”
池停云没有说话。
他打开车门,手垫在车门上,防止福满满的头撞着车门,看见福满满坐进去后,慢慢和上门。
“先看看具体情形吧,你不是一向得过且过么。”池停云在停车的时候,安抚福满满,“有空我们约见一下岳鹏。”
回去的路颠簸又晃动,福满满坚持要回自己的家,池停云绕了个圈,开车送她回去。或许是因为太累,福满满在后座睡的十分香甜。
到达福满满家的时候,福满满还在熟睡,犹如小猫一般,她睡着后会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后座的抱枕。
池停云下车抽了一根烟,狠下心敲了敲她的头。
福满满并没有醒,梦里嘀咕了一声,居然转身又抱着睡枕继续睡着了。
池停云好笑,伸出指头去弹福满满的头,福满满指间的戒指吐着淡淡的光晕,眼见着池停云的手要触及福满满的 额头,那团淡淡的光晕居然飞快的移动到福满满的额间,池停云弹到了舍我的护盾上,有些不快。
“舍我,你还真狗。”池停云改用手指迅速的掐了一把福满满的脸,然后迅速的又缩了回来。饶是如此,福满满睡的依然香甜,吃了痛,只是用手挠了挠脸颊。
舍我没有想到池停云居然还掐了一把福满满,有些生气,幻化成人形,单手拂开了池停云的手,斜睨池停云。
“你看我做什么?”池停云抱臂,冷冷看向舍我。
“你不该下手这么重。”舍我不满的看向池停云。他伸出指头,点开一团光晕,将熟睡的福满满团团包住,尔后干净利落的打了个响指,福满满便从池停云的车里消失了,再次出现便已经在屋里的床上。
“告辞!”舍我并不想跟池停云多啰嗦,旋身之际化作一大团红粉之光,穿过福满满的大门进入里面。
他不喜欢池停云,应该说他不喜欢池家人。
很久以前国师福瑞请他出山,用尽心里去封锁被池家人无意之下放出的上古之兽。虽然是无心之举,却让他历任主人耗费心血,奉献毕生。
池家往后数代后辈为了弥补当初祖先犯下的错,也竭力帮助福家人封印,然而再怎样,从舍我来看,福家的悲剧都是由池家造成的。
他心疼池家人,听到池澜曾经对福满满那样说,想要将池停云摘出风险,他便更加不屑池家人。
舍我化作人形来到福满满的床边,他跟过福家好几任家主,福满满是最为心思单纯的,也是最令他放松的。她不似她的祖先们那般悲悯天下,什么都扛在身上,从出生就似乎背负了所有的重量一般。
他还挺喜欢看小姑娘吃吃喝喝,无忧无虑的笑。
“你保持你的初心,我护你百年无忧。”舍我看着睡梦中的福满满,看她开心的砸吧着嘴巴,抱着抱枕笑得香甜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也弯了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他捏起一团小小的粉色光点,弹入福满满的睡梦中,许她一个有吃有喝父母团聚的美梦。
他在床边看了福满满很久,看见她手指间流窜着的细微电火之光,想起之前雷之一击被福满满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接纳了,就忍不住露出微笑。福家好几代传人都没有办法完全接纳雷之一击的传承,包括福满满的父母。
福家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心系天下,维护苍生,为什么雷之一击却完全接纳不了。然而雷电传承之人却是要百分之百的接纳,没有任何羁绊,也没有任何杂念。
舍我伸出手,以自己的灵力导着福满满的雷电火花在肺腑间转了好几个回合,见她与雷电更加融洽了,松了一口气,化作一道红光重新隐入她的戒指里。
天亮的时候,福满满坐起来,手指抓抓头,随手抠了抠耳朵,一弹指,立刻报废了一台正对着她床的台机,轰鸣声,让半梦半醒的福满满立刻清醒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心念一动,那雷点火花忽然变大,又随着心意将它缩小到指尖一厘米大小,收缩自如,化作绳索或者别的形态多样。
她开心的跳下床,张着双手举着玩了半天,终于明白,她的雷电之术更加炉火纯青了。
她开心的玩了半天,要不是池停云的电话,她估计要坐在床上玩上一天。
池停云致电福满满是因为岳鹏起诉了温家:“开庭前,我约了岳鹏,他也答应同我见面,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具体情况?”
福满满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他:“好,你来接我?”
池停云正在约下午的行程,看了看行程在见岳鹏之前,其实还有个小小的会议,他手指点了点那栏行程,还是动手把那行行程给删除了。
“好,我来接你。”他飞快的回答。
池老爷子坐在他旁边看报纸,斜着余光偷偷看他这边的动作,看他这样的举止,乐呵呵的笑出了声。
池停云站起来合上爱派,看了看自己的爷爷:“要不,你去代我去谈这笔买卖吧。”山高路远,他本来体恤老爷子,看来老爷子精力满满还知道取笑自己。
池老爷子的笑容就这么凝固了。
那么远的地方,就因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而让他拼断老骨头么。
池停云走开以后,池老爷子把正在跟客户泡澡的池澜给叫回来了:“停云有正经事,你去谈梅瓶的生意去吧。”
他丢给池澜一个电子地图,地图上曲曲折折的路径让池澜彻底傻眼。
“啊,爸,这不是停云做的项目么,梅瓶也是他买来,也是他同意上交国家的,这个项目只要去剪彩啊,落实啊,政府颁奖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现在丢给我做了,我这里忙死了呀,你知道我在购买流失在国外的国宝啊!”
他倒是看到昔日流失在外的一副画,画卷上是他很心仪的老古人所作,不管是捐赠给国家,还是自己保留,他都不会让这幅画流落在 海外。
正在陪客户泡澡,谈的七七八八,老头子一通火急火燎的电话把他就给急召回来了,他还以为什么大事,却只是个剪彩捐赠流程活动。
池老爷子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儿子发什么毛病,直接丢给我,我老胳膊老腿能跑那么远?”
所以这个家,谁都不靠谱,最后扛事情的还是他池澜吧。
………………
又出现幻觉了。
岳鹏手撑在桌上,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头晕目眩,在这之前,他已经好几次出现幻觉了。他拿起办公桌上的药,吞了几颗下去。
他是个律师,是个很有名的律师。
有名并不能为他带来利益,甚至让他有时变得更窘迫。
在这行,他做了不少年头了,但是并不能让他生活有所好转,并不是因为他业务能力差,恰恰相反,他是律师中的翘楚。
他打赢了不少官司,所有的苦主都是一穷二白的,或者值得人怜悯的。他的导师曾经对他说过:小鹏啊,在这行太过于正义并不是件好事,虽然我们服务于大众,基于宪法,在法律中寻求正义,但是真正的情况你我都知道,我们有时候,就是个业务员呀。
他知道导师说的意思,很多时候,打赢一场名利双收的官司,他就会境地好很多。跟他合开律师事务所的同事已经离去,因为不能理解他的坚持。
为什么你不接那样个官司,打赢它,我们就三年不愁吃喝?曾经他的搭档拍着桌子呵斥他。
“小鹏,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需要吃食的,你是有人间烟火的,你不是直断黑白的判官,你只是个小小的为了生活而拼命的律师,你何必混得这样清高?”是的,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
就如同他自己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不能低一低头,接受那样违背良心的项目。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那个读了野鸡大学MBA的哥哥现在都混的比他好。在同他嫂子分手后,他的大哥曾经来偷偷问他:小鹏,你能把你嫂子那里的东西一件件撬来么?
这是什么话?他知道当时自己不仅是拒绝的,内心甚至是愤怒的。他知道大哥的为人,他和大哥岳林来自于乡村,一起在城市里奋斗。
他的大哥骗了爱情,骗了上司骗了生活,没有一样东西是脚踏实地获得的,也没有一样东西是正经得来的。他的嫂子温琴是个很有才华的女人,被岳林纠缠得烦闷不已,为了解脱,曾经写下三年内所有收入都交给岳林以祈求分开的意愿。
他知道温琴最在乎的是温靖,以温靖的性命为要挟,不允许两人办理离婚证书,时不时的去调查温琴的收入,甚至偷偷去温琴店里偷走各类东西。
这样的哥哥,让他觉得羞惭,他不止一次劝自己的哥哥放过这个已经过得很苦的女人。一个女人白手起家创业,还要带着年幼的儿子,这不值得悲悯么?
然而他的哥哥岳林依然不依不饶的将视线投注于温琴的身上。
岳林曾经对岳鹏这么样说过:“小鹏,如果我们兄弟之间会有一个人发达,那么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你知道为什么么?”
他不解的摇摇头,他不解,他名牌大学出生,虽然律师事务所还在起步阶段,怎么样都算是脚踏实地吧。
岳林嘲讽他,大笑:“因为你比我有良心呀,弟弟。”
是的,很多时候,不是不能发财,而是不愿意发这种不义之财。
温琴遭遇车祸过世以后,岳林觉得时机来了,他想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那些孤儿寡母残留的钱财,他都想不负责任的 剥夺过来。
温琴死后的第三天,岳林抱着一卷画来找他,他还记得那天他在替苦主打官司,苦主是孩子的爸爸,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但是架不住有钱,家暴了妻子以后,想要从妻子那里把幼子夺回来。
他拒绝了好几次,对方看过他的业绩,对他念念不忘,托了人来求他:“我吃酒吃坏了身子,医生说不能生育了,有钱也来不了子孙,你就行行好,帮我把孩子从他妈妈那里抢来,我给你这个数。”对方伸出双手,比划给他看。
“十万?怎么可以为了钱做出这种事?”他不能接受。
对方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的大律师,是一百万啊。”
他依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尤其看见幼童在妈妈怀里开心的笑的时候,那从心发出幸福感,让他不忍心拆散这对母子。
他侧面了解过,即便孩子才五岁,但是孩子的父亲醉酒以后依然会暴打孩童,丝毫不顾他的年幼,之所以孩子的母亲坚决要求离异,就是为了孩子的心里身体正常生长。
他的确近期很需要钱来周转,补交房贷,但是,他怎么能因为金钱,让这对母子分开,毁了孩童的一生?
他在苦闷中被孩子父亲纠缠,岳林抱着画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苦闷的抽着香烟。
“来帮大哥看看这幅画,是温家人妥协送来的,据说是古迹,你看看值几个钱?”岳林对古董字画这些一窍不通。
画卷被缓缓打开,因为年代久远,画纸呈现出淡淡的黄,山林沧桑,日照无辉,画中的动物扶住树木,露出雄伟的后背,背上的翅膀似乎受到惊扰而高高竖起。
最近的地方是无力躺在地上的法杖,已经风化的袈裟。
不知道为什么,岳鹏一看见这幅画就很喜欢,他问岳林:“大哥这幅画不值几个钱,但是意境很漂亮,能送给我么?”
岳林生性多疑,看了看岳鹏,抱着画转身就去了本市最大的两家拍卖行,拍卖行在拍卖字画之前都会有专业鉴定师鉴定。
大概是画面太过于简单灰暗,用色压抑,落款没有作者,年代隐晦不明,这幅画被两家拍卖行拒绝门外。
岳林这才信了岳鹏的话,这画大概也只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时候值点钱,他又烦又躁,想起自己今后还要仰仗岳鹏帮自己打官司,又巴巴抱着这幅画来找岳鹏。
“弟弟啊, 我想了又想,你难得跟哥哥我要东西,好东西怎么能随便出手,我还是把它留下来了,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他说的很好听,走的时候还是拿走了岳鹏给的三千元,这比拍卖行给的预期价高了一倍还多。
岳林开开心心走了以后,岳鹏就把画给展开了。
他说不上来,总觉得这幅画是活的,无论山水还是草丛后的异兽,都让他觉得有一种随时活过来的感觉。
他将画用鸡毛掸轻轻拂去了灰尘,小心翼翼挂在了自己办公室的墙上。他的工作室就开在家里,晚间的时候,他看着忧心的案例,不小心就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冗长,等到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只觉得自己似乎顿悟了很多事情,包括一直烦闷着自己的夺子事件。
他只是个小小律师啊,只是个工具而已,谁是他的甲方,他就好好为甲方辩论好了,孩子是两人的孩子,就算判给了爸爸,家庭状况不是更好么,他尽自己的能力去打赢这场官司,对于他的业绩增加一比阅历,又有什么不好。
明明双赢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要纠结那么久?
他爽快的接受了这个项目,并且很快收集好孩子母亲各种不利的证词,孩子的母亲是个温柔而谦虚的女人,被他几乎刻薄的攻击之词质问下,居然结巴连连。
毫无疑问,倾向性的证据下,刻意的诱导下,一切起了偏斜性的作用,他帮助那个家暴成狂的父亲赢回了宝宝。
他还记得自己走出法院时,孩子母亲近乎于崩溃的泪颜。她用尽全身力量问他:你的良心呢?律师,你的良心在哪里?
他在阳光下打了个一个寒颤,有一瞬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陌生。对,他的良心呢?
然而,当晚,他却在幻觉中收到了第一份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