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4
苏素2018-12-19 16:105,457

  孩子母亲的哭声在他脑海里久久不曾散去。他走在街道上,看见迎面而来的路人,都觉得似乎对自己投入不屑的眼神。

  岳鹏的心情很奇特,内疚混杂着莫名的兴奋,他自己都不好解释这种心情,他捏着对方父亲塞过来的纸袋,里面满满都是现金,他这辈子似乎都没有拿过这么多现金。

  这笔现金像是赃物一样,他拿在手里,觉得羞惭且开心。他并没有直接回家,游荡在街道上,看见奢侈品店就会进去看一看,把以往想要的,却只能远观的东西都让服务员拎出来给他摸一摸。

  是了,他的自卑切入骨髓,打印在他的灵魂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买那些,如果进了商店贴近这些奢侈品柜台都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他就是连余光都不敢扫一眼。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有钱了,他扬眉吐气了。

  他在摸着这些奢侈品的时候,已经把刚刚一点点的羞惭给湮灭了。

  “先生,这些都为你包起来么?”柜姐有点吃不准。

  岳鹏淅淅沥沥的从大纸袋里面掏出一卷卷的钞票,柜姐的态度更加温柔热情了。

  现在刷卡的多,这样当街一卷卷拿钞票买奢侈品,应该是朴实的暴发户,这种人往往购买欲是无限的,也是她们可以积累的可持续客户。

  林林总总花了将近二十万,岳鹏拎着包走出来时候,觉得以往的自己已经死了大半了。

  傍晚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有一瞬的清醒。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垂头看看手里的袋子,觉得很不可思议。购买奢侈品其实只是他压抑在心底一个小小,小小,不能更小的欲望。他虽然有这个欲望,但是也只是想想罢了,从来没有想过会将钱浪费在这些身上。

  他每年用余钱资助的学生可谓庞大,那些跟他一样出生的孩子,也渴望着学习,他自己出来了,总觉得要回馈社会。

  可是今天他将有用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他突然觉得自己离自我堕落不远了。他一路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甚至刻意的去回想自己的抱负和平时自律的那些信条。

  他快速的洗漱,觉得心力交瘁,那种与自己作斗争的感觉,实在太累了。

  夜间十二点,堂屋的钟声发出细微的打钟生,他却愈发睡不着了,因为他听见总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在书房里传来。

  难道是跑进了老鼠,那可不行,书房里有他的各种资料,还有兄长新送来的古画,任何一样被老鼠咬缺了边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他拿出应急灯,披了件衣服走过去。

  书房里白色光芒大作,像是开了一百张灯一样明亮,岳鹏惊得提着应急灯不敢进去。他在客厅里咽了又咽口水,做足了心里建设,才一点点的蹭过去。

  然而走进了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刚刚发出的白色光芒也是他的幻觉。

  他小心翼翼的探进去头,然而书房内安安静静,黑漆漆的,他摁开灯光,一切如常,除了……

  除了办公桌上,似乎多了点什么。

  他走过去,看见一张纸上压着一些金黄色的小颗粒。他有些疑惑的捏起一颗,左右端详,突然福至心灵。

  这难道是黄金?

  他拿起那张纸,纸上墨汁还未干。

  纸上写着:今闻先生的所作所为,大为爽快,妙不可哉,奖励足金五十粒,以资鼓励。

  岳鹏惊得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窗户依然关得紧紧的,并没有打开的痕迹,再说他这里在十七楼上,哪有人冒险从窗户里爬进来。

  家中安安静静一切如故,他捏着金粒有些茫然。

  他放下金粒,提着灯重新回到了床上,他辗转反侧,觉得此时自己一定是已经入了梦,在做一个滑稽荒诞的梦罢了。

  失眠到天明,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终于睡去。

  第二日中午,他才缓缓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冲进书房,去查看昨晚那些突然出现的金粒。

  他走进去,一切如故,桌上散落着金粒子,阳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晒在金粒子上,投射出些许金色的光芒,他愣愣站在桌边,突然觉得自己是否苦尽甘来。

  他胡乱的吃了点东西,拿着其中几粒去寻找自己研究矿石的同学去鉴定。

  同学把玩着这几粒金粒告诉他:“你从哪里搞来的,有些年头了,不过成色好,纯度又高,倒像是出土的文物。的确是足金呀。”

  他留了一粒给同学,同学大惊失色,百般推辞。

  岳鹏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是一个老板交给我来鉴定的,最近价格便宜的买进来的,有些质疑纯度,留给你一粒,就算是检测费用了。”

  彼时他还觉得一切都是虚幻,随手丢给老同学的金粒子说不定下一刻就消失了,所以一点都不心痛。

  他便将那些今粒子用小小的盒子装了起来,放在房间某一处,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它们静静躺在那里。过了不久,新的楼盘开张,面朝着最繁华的市区,他又心动了,拿着金粒子托人找了个识货的古董老板,卖了一半。

  其实价格远远抵不上楼价,但是他莫名就开心,觉得自己莫名得了第一桶金,上天也开始眷顾他了。

  这之后的两个月,他又接了两个项目。

  第一个项目,照旧是慈善类的项目,帮着被公司方无故辞退黑了退休金的老工人拿回应得的东西,他看了一眼就决定接下它,然而整个过程十分不得劲,他像是失去了初心一样,全程如同梦游,就连劝他从利的搭档看见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鹏,你是不是最近身体不舒服?”搭档婉转的问他。

  他叹气,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很尽力的去准备,去打了这个官司,也获得了胜利,为什么会不开心。”

  他看看老工人送来的锦旗,觉得很刺眼,一把扯了下来。

  他回到家里,原本是好心打的官司,获得了胜利,照着以往他会很开心,并且自得的记录下来。他的日记上都是这样的官司。

  然而今天他并不想记录。

  他早早就睡下了。夜间的书房传来的声音略微嘈杂,像是有人压抑着愤怒,在砸书桌一般。

  他被惊醒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依然提着应急灯偷偷走向书房。

  书房里果然白光一片,他提着灯,等着白光散去,心里偷偷在期盼:这一次,会不会继续有金粒子出现。

  然而白光一直未散去。

  他鼓足勇气,慢慢挪过去。未近书房的门,就似乎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给扯着往里面走。他吓得大叫。

  书房里白光大胜,似乎这团白光要将他吞噬一般。

  他身不由主的被扯着滑进了书房。眯着眼睛朝着光源看去,原来发着光芒的是自己办公椅子上的一团不知何物的生物,那生物形体未明,白团中只有黄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那些金粒子好用么?”一团白光中那生物问他。

  岳鹏胆战心惊的问他:“你是什么?金粒子我,我,我觉得好用。”

  白光中的生物冷笑了两声,声音尖利:“那么好用,你为什么不继续接有利可图的案子,那些乱七八糟慰问老人的,接了有什么用?”

  他鼓足了勇气回答:“总要有正义……”

  正义两个字大概戳中了白光中的生物,它的声音更加尖利:“正义是什么东西?”

  他要扑过来,岳鹏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白光的生物似乎被什么牵扯住,只能到达书房的三分之二的地方,它停在那里,浮在半空里恶狠狠的看岳鹏。

  “我听你说正义,心里很不舒坦,总想吞下点你的什么,今天算你命好,我还不能摆脱禁锢,如果照着我以往的个性,我就要一口一口从你的鼻子开始,把你整个吃掉!”褐黄色的眸子泛着贪婪而垂涎,似乎真的想一口吞了岳鹏。

  岳鹏吓得瑟瑟发抖,抱着门,依然感觉到对方伸出来的爪子隔空带来的锋利之感。他又惊又怕,居然抱着门眼睛一翻就过去了。

  这次醒来,他吓得要死,出门求了十几道古人用的符,贴满了书房。

  岳林过来求他帮自己打官司时,看到他的架势,差点笑死:“你这是怎么回事?”

  岳鹏脸色阴沉一点点都不想告诉自己兄长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只是含糊其辞:“工作久了,总有些不舒心的东西……”

  岳林顿时像是悟了一样哦~了一声,并且少有的安慰自己的弟弟:“我跟你说,大鹏,良心这种东西就丢了吧,做人做事,不够狠,不够坏到底,是很难受的。”

  送走了岳林,岳鹏终于把自己犹豫许久的另外一单案子给接下来了。

  他想试试看,自己猜想的究竟对不对。

  这个项目说起来已经洽谈很久了,大概是公司厂房设施陈旧,工人施工没有防范措施,这是由来以久的隐患,结果有一天,有个工人加班的时候,过度疲劳,跌进了毫无防范措施的仪器内,被绞掉了大半个手臂。

  工人方也找过他,公司方也找过他,他看过工人的惨状,在半个月前,他还有着为工人伸张正义的心,实在是半截大臂化脓发炎的样子太让他印象深刻了,工人的一家就住在市郊的违章小棚子里,老母出工时摔伤膝盖后,导致膝盖积水无法动作,常年睡在木板床上,而他的儿子却还幼小,刚刚七岁,孩子的母亲受不了贫穷,跟着工地上的工头跑了。

  这是一个贫苦家庭的缩影,也是他以往想要拯救的家庭。

  然而仅仅半个月,他就不想站在工人这边了。

  他的搭档彼时同另外一个朋友重新开了事务所,法庭之外遇见他,寒暄两句:“岳鹏,你又开始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官司,不过也是敬佩你,能够初心不变。”

  他突然笑了,哪有什么初心不变,甲方从他身后跟来,是个五寸钉的中年人,夹着牛皮公文包,一路跑一路对他不停的叮嘱:“岳律师,我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一点点都不能在我这里,我们还要引进外商投资,这当口,根本不能有意外!”

  岳鹏拍拍他的肩膀,正色:“秦老板,你那里哪有责任?不过是一场澄清会而已,放心吧。”

  对方从讶然到突然哈哈大笑握着岳鹏的手:“岳律师,你懂就好。”

  岳鹏笑容满面目送秦老板离开,扭头看到自己昔日的搭档一脸惊愕而不认同的表情。

  “大鹏,你居然接的是甲方这边的么?你……”他惊讶道说不出话,这个案件其实他也知道,工人的惨状是大家都看过的,做不到昧着良心,就直接放弃了。

  他一直以为岳鹏是律师界的清流,虽然觉得跟他一起利益少有,实数凭感情去刚正义,他也曾经规劝岳鹏稍微市侩一点,抓到手头利益,但是一旦岳鹏唯利是图,他又从心里觉得什么被毁灭了。

  “对啊,我为什么不能接甲方啊,我觉得甲方很有道理啊,那么大工厂,为了他而停工而失去投资么,那怎么对得起在那里工作的其他工人?”岳鹏振振有词。

  “可是,那个工人好惨啊!”岳鹏的搭档忍不住提醒他。

  岳鹏冷笑了一声,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蔑视表情斜睨他,啧啧两声:“我们律师是做慈善事业的么,他命不好,自己不注意安全防范,就得别人为他买单, 幼稚!”

  岳鹏的搭档终于从心底崩溃了,像是岳鹏一直是他信念所在,虽然有时鄙视他的正直,但是大多时候,只要想到圈里还有岳鹏这样的律师,他便觉得信念不倒。此时他跟岳鹏对视了很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承认岳鹏的变化。

  “你变了,岳鹏,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岳鹏了。”搭档颓废而难受。

  岳鹏鄙视他:“为什么你们在逐利的时候,还要指望我信念不变,依然贫穷,你想过公平么?”

  他同搭档擦肩而过,心中说不清的感觉,似乎在悲鸣似乎在狂欢。似乎有他不为所知的人格在张狂的大笑,而昔日的自己缩在角落愤懑的哭泣。

  官司打的很成功,也很顺利,几乎是碾压之势。公司非但洗脱了罪名,甚至还把责任都丢给了工人,大度的让工人不用赔偿误工费。

  本末倒置的结果,让在场的人惊愕不已,他们愤懑,他们悲痛,指着秦老板和岳鹏,一路骂了出去。

  可是谁会在乎?

  秦老板不会,岳鹏也不会,他收到了很大一笔回馈费用。他全部丢去了新楼盘,可是他并没有特别开心的感觉。

  内心那个正义的他,出现的越来越稀少。他开始转变了观念,唯利是图在他的字典里,开始变成了褒义词。

  这一日,他回到家,果然如同他猜想的那样,收到了馈赠。

  半夜书房淅淅沥沥的声音已经不会让他觉得惊慌了,他等到声音平息了以后,提着应急灯向书房走去,这次白光并未起。

  他摁下电灯开关,书房内空无一人,并没有上次藏在白色光团里的生物。

  桌上像是小山一般,堆了一堆东西,橘色的灯光下,闪烁耀眼。

  这次不再局限于小小的金粒了,各色的珠宝林林总总的堆叠着,他一个古董外行人,也知道这些东西的名贵。

  首饰的样式都很古朴,每一样都是带着硕大的珠宝镶嵌着。

  他左手拿起一个,右手又忍不住捏起另外一个,灯光下,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做一个巨大的美梦。

  珠宝之下,压着白纸。

  他缓缓将白纸抽出来,上面是熟悉的笔迹。墨汁新鲜,有的地方还未全干。

  上面写着:先生聪慧,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次干的着实漂亮,令我心情愉悦,遍体通泰,特赏赐你黄金珠宝过百。

  岳鹏捏着白纸,环顾四周,房间同前几次一样,依然是没有人进入过的模样,屋子里的东西都未曾有人碰过。

  他的书房里面只有签字笔和水笔,从来不曾配备墨汁和毛笔。

  一切都显得匪夷所思,可是面前的珠宝不曾骗人,它们正闪着珠宝的光华诱引着他。

  他仅有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是招惹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并且此物以恶为传扬之法,并不是什么好的存在。

  可是利益实在太美好了。

  他明明知道是错的,明明知道前头有巨大的危险,可是他依然还是想要这些。

  “救救岳鹏。”他掐着自己的手,从心底发出无助的呐喊。

  他不想这样啊,他焦虑无助的两手都抓着珠宝站在书房正中间,似乎周遭一切都在飞速的转动着。

  他的心很乱,明明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根源到底在哪里呀?

  他随意的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古画,这一眼让他的眼睛再也无法挪开了。

  他终于知道古古怪怪的事情从何而来了。

  因为他看见,古画之中,那从猛兽到画前那一条荒芜的草丛间,零零碎碎都散落着他现在手里拿着的珠宝。

  在画中,闪烁着特殊的光芒,像是用工笔画的样子画上去的,但是又那么逼真。

  一阵风似乎从画中朝他铺天盖地的刮过来,他被吹得四肢百骸具冷,抖着腿,挣扎着,他从书房里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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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画捉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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