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你说谁?”池停云冷冷的咬牙启齿的瞪开眼睛。
同他对视的程医生,被吓得大叫一声弹开了。
“说……说谁?”程医生一脸茫然,他今天早晨被安排在池家别墅里,像以前一样,带着一支医疗团队,也不告诉他原因,也不告诉他伤者,就让他们一队人,盲目地在外面等着。
池老板开心就好嘛。他们从早晨等到中午,等到晚间。
池澜的尖叫划破了池家别墅的寂静,也把昏昏欲睡的医疗团队给惊得集体清醒了。
明明池停云今天没有出过门,也明明池家别墅没有可怕的生物袭击,然而等到他们拎着医疗设备进入屋子时还是被惊到了。
警我寺的主持手握着佛珠在池停云鲜血淋漓的胳膊上悬空着驱除什么一般,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从池停云的伤口上缓缓腾空而起。
对于无神论者的程医师,有一瞬,是懵然的,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问旁边的助理:“这……不科学啊。”
这种现象用科学解释不清啊。
这么大的撕咬伤口,不应该第一时间让医护人员上前去治理么,而不是让主持老人家手持佛珠表演驱邪吧。
助理一脸纠结:“程医师,上次的事情你忘了么,池老板家里的事情,哪件能用科学解释嘛?”
助理这么一说,程医生顿时觉得就算是外星人此刻帮助池停云意念救治他也不会觉得惊讶了。
足足三个多小时,主持才满面是汗水的走下来,示意池澜可以继续后面的事情了。
“感谢各位专家来会诊,请务必让停云身上的伤口不留疤。”池澜一看到自己儿子手臂上的伤口就心里阵阵发酸。
池老爷子在旁边一副坚强的模样:“男人身上留点疤痕算什么,那是军功章!”
池澜叹了一口气,从屋子里面走出去了,他觉得跟池老爷子没法沟通了,他就这么个儿子,从小到大含在嘴里长大的,祖宗的使命是什么?都历经那么多岁月了,就是亏欠世人的,也早就该还了,责任?他从来没有想过担负那么大的责任,他是个庸俗的人,只喜欢赚钱,享受,责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总有一天他要去丢了那根灵犀笔。
程医生一行人,围在病床周围看池停云身上的伤痕,这伤痕像是被撕扯啃咬过的,血肉淋漓,他缝合了几处伤口,又清理了可怖的伤口外,其实真正的伤口并不严重。
他正在进一步观察的时候,突然池停云就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程医师,我做了个噩梦。”池停云喘息了一下,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擦掉了额间的冷汗。
他一低头看见手臂上的伤痕,心中突然莫名庆幸。
这次的撕扯比上次要严重许多,这伤痕要是留在福满满那家伙身上,该多难看。
“我们检查了下伤口,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要碰水,适当忌口,很快就可以愈合。”程医师比了OK的手势。
池停云微微笑了笑,很有礼貌的道谢:“多谢大家了。”
既然没有事情了,医护小组就收拾好器具,从后门依次离开了,其实这样的伤口,只要缝合好,不发炎就可以,并不是大事,只是出现的太匪夷所思了,早晨他们赶来的时候,恰巧看见池停云走过屋中连廊,那时候还是精神奕奕,毫无伤处,他们也没有听说池家别墅养了什么凶狠的猛兽。
“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了,受伤是难免的了……或许以后经常受伤,唉……”池澜站在院子外面,表情很是萧瑟,听说池停云无碍,表情也没有多欢喜,他掏出红包一个一个挨个发过去。
或许他的表情太过于萧瑟,程医生忍不住问他:“请问池总,我不明白啊,小池总在池家别墅里怎么会受这样的伤,为什么你说小池会总是受伤?”
池澜惊觉话多,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不愿意说了。
他去厨房早就亲手熬了汤,此时用保温壶拎着向池停云的卧室走去。
池停云斜靠着床上,那副画内世界已经摧毁的《佛擒穷奇图》已经被从墙上摘下,平平正放在他的面前,原本清晰可见的袈裟和法杖,以及那草丛里的穷奇和苍天大树,连绵荒草,全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墨团,画纸也破损不堪。
“仔仔,你喝点汤,爸爸心疼你。”池澜过去看见包成粽子一般的左手,他又在酝酿眼泪了。
他并不爱哭,有限几次的泪流满面都贡献给儿子了。
池停云看见池澜这样子,就知道他又跟爷爷吵过嘴了,笑了笑,从床上下来,拍了拍爸爸的肩膀:“我没事,都是小伤,过段时间就好了。”
池澜不愿意儿子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遮掩一般打开保温壶,给儿子盛了一碗排骨莲藕汤,他煲汤其实不差,但是常年忙于生意,除了池停云小时候吃过池澜亲手做过的菜外,其他时候都是家中保姆烹饪菜肴。
池停云有些感动,伸手接过池澜手里的碗,不等他催促,就饮下一口汤:“嗯,是小时候的味道,对了,爸,给福满满也送一份过去吧,她今天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喝点汤定定神。”
池澜的手顿在那里,许久以后才盖上盖子,叹气:“我不喜欢福满满,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子不好,相反,我看得出她是个好女孩,我只是不喜欢她跟你太接近,你们见面就预示着要有新的危险,我宁愿长年累月见不到她。”
这种类似赌气的话让池停云很是好笑,他放下碗,叹气:“福家是在帮我们池家,说起来是池家守护福家,然而当初犯下错的却是我们池家,福家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承担这一切的义务,然而他们一代代的都疲于封印这些,难道我们池家要袖手旁观?我们应该是责无旁贷的啊,爸爸。”
道理都懂,可是池澜就是不想懂。
但是他依然重新拎了一盅排骨莲藕汤去了福满满的屋子。
福满满住在接待客人的卧室,整个卧室打扮得古朴端庄,跟她的气质很不符合,配给她的睡衣也是黑色的丝绸,她还是穿了自己的衣服坐在椅子上。
她一直没有洗掉池停云子在她手上的符咒。
此时灵犀的灵气还未散去,在她手心里闪闪发光,她照着样子模拟下来这个符咒,她总觉得在画中世界,穷奇的幻影袭击而来的时候,撕咬在她是很伤,而受伤在池停云的身上,原因出在这张符上。
池澜轻轻敲了敲门:“福小姐,你在不在?”
福满满立刻收起临摹好的符,将它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从椅子上跳下来。
“池伯伯,你好。”她很诧异是池澜来看自己,她一直觉得池澜对自己有一种无形的抗拒之感,虽然看自己的眼神是和蔼并且温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够从他的肢体和自己的感觉上,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好。
所以她一贯到池家是绕开池澜的,宁愿跟池老爷子说上两句,也不愿跟池澜面对面接触。
此时池澜主动上门,她有些惊讶。
“停云说,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我特地熬了莲藕排骨汤,你也喝了压压惊吧。”池澜替福满满盛上一碗汤,递给了福满满。
福满满受宠若惊,喝了一小口,看见池澜目不转睛的看自己,有些不自在的朝他笑了笑。
“满满啊,你池伯伯考虑,下次入画,不如带着你池伯伯进去吧,反正都是池家的血脉,总是让停云受伤,我这个做爸爸的心里难受的很。”他挣扎了许久,想出来一个万全的办法。
福满满目瞪口呆:“池伯伯,我个人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灵犀笔它,是认了主人的吧,我带你进去,灵犀不会跟着进去,等于多一个人去旅游观光啊,你要不跟停云商量商量。”
她从这几次入画遇到的凶险,推断出,自己之前随意入画,吃喝玩乐简直是幸运指数十分大了,画中世界光怪陆离,看着和谐而美好,稍有不慎就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池澜这一代和池老爷子这一代,并不具备传承的血脉,加上十足生意人,虽然一样是池家传人,却不能同池停云类比。池停云觉醒的早,拳脚和风水学也是悉心学习过的,传承的知识更是同行内的翘楚。
入画不是游戏,福满满有些纠结:“池伯伯,入画之后,很多事情是无法掌控的,只有法器才能让我们在画里稍微有来去自如的安全感,我不是……”
“我懂我懂,是我异想天开了。”池澜又恢复了颓废之态,他默默收拾了碗筷,很慈祥的拍了拍福满满的肩膀:“你多休息,这几天也累坏了吧。”
如果福满满不是福家的女儿,他应该很喜欢福满满,无论哪一点,福满满都是令他觉得心情舒坦的,眉眼带着英气,脸蛋不干枯有肉,看着福气满满的样子,个性又爽朗又耿直,说话做事很少有做作的时候。
可惜她是福家女。
晚间时分,福满满忍不住偷偷去探望池停云,她是知道池停云下午回来会诊后一直在熟睡,想起画里他肩胛和整条臂膀大团的血水淋漓满了半身,她就一阵心悸。
池老爷子下午的时候也来过,让她好好休息,她提出探望池停云的时候,池老爷子含蓄的拒绝了她:“停云缺血,躺着养神,等他好点,该让他来看你。”
此时已经是深夜,福满满披了件外衣,偷偷的摸着小路过来,池停云单间的小门已经被关上。
池家的安保系统安置的很密集,福满满看了又看围墙,还是没有勇气翻过去。
她看看池家别墅后门通向的警我寺,却依然灯火辉煌。
想了又想,她决定去警我寺寻找主持聊一聊。
山间的路灯居然都是点燃着的,从池家的别墅后门过去,所有的小路被照得亮堂堂的,福满满一边走一边看周遭的夜景。
警我寺的山间小亭子里,更是挂了烁亮的灯泡。
警我寺的空禅主持就坐在在亭子里,静静地看向福满满。
福满满开心的举手:“你好,大师,好巧啊!”
空禅主持突然就笑了:“不巧啦,我等你半个小时了。”他朝着福满满招收。亭子内的石凳子上因为怕福满满夜深寒凉,特地铺上了厚实的垫子。
石桌子上放了小点和坚果。
福满满开心的坐过去,看看坚果,又看看大师:“大师,你还吃夜宵?”
空禅主持笑着摇摇头:“我想着你活蹦乱跳的,夜里偷偷出来,估计肚子饿了。”
福满满笑着看向空禅,也不扭捏,抓起糕点就吃了起来,她是觉得挺饿的,池家的晚餐很是自律,都是小碟子上菜和饭,她很有礼貌的进行了光盘活动,依然腹饿不已。
空禅主持问她:“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对!主持怎么知道我都有问题的?”福满满眼睛一亮,举手打了个响指,又觉得不够尊重主持,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手。
“随意一点,就当跟长辈聊天就可以。”空禅笑眯眯,很是和蔼。
福满满擦擦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临摹的符纸,给主持看:“请问主持,这是什么符,有什么作用的?”
她没有画过符,临摹的时候,手又不稳,整个符被画得弯弯扭扭的,很是丑陋。
空禅主持一边看一边笑:“你这是临摹的停云的?”
福满满正悄悄塞下一口糕点,听到主持问话忙不迭的点头,口齿不清的回答他:“是啊,他告诉我说是无坚不摧符,只要有这道符,伤害就能百分百防御。”
是这么说的吧?福满满嚼着糕点陷入迷茫的回忆。
空禅主持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胡来,这是他们池家手记里面记录的符吧,应该说这是替代符。以前他小的时候,看着觉得神奇,拿来跟我分享,也曾经将符纸帖在自己的身上,以小狗做实验,每次都是舍不得重手,所以做出来的试验,总是若有若无,不能肯定。他一直没有实际用过。”
没有实际用过?失效怎么办,真是胡来啊!福满满翻了个白眼。
“所谓替代符,原本记载着贴子符之人所受的任何伤害,都会百分百传到身上带着母符的人身上,所以说是百分百的防御,替你承伤也是认真的了。”
福满满捧着糕点的手顿住了,垂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许久以后她迟疑的又咬了一口糕点,叹了一气:“他不用这样做的,这样让我以后不敢再贴他的符纸。”
空禅主持笑了笑,替福满满倒上一杯水:“不必内疚,有的时候,付出的人甘之如饴,他本身是幸福的。”
福满满喝了一口普洱茶,润香的茶水将稍微干的糕点带了下去,她舒了一口气,对空禅主持惆怅:“但是亏欠的感觉太不好了,总是一想到他虽然臭脸毒舌的表象下面,这么牺牲,还是觉得不真实。”
主持哈哈大笑出来,他点点头:“口不对心,停云认第二,估计没有谁能够排在第一。”
两人在亭子里对视一眼,都笑出声。
躺在床上静养的池停云突然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月华之下,主持突然正色问福满满:“满满,你有没有想过,尚且是一幅沾染了穷奇气息的古画,就能让你们这样狼狈,万一主画的封印松动,你们必须进入画中重新封印古画,你们将经历的可能会更加凶险,更加可怕?”
福满满仔细思索了片刻,突然转脸对主持笑了笑:“主持,我不喜欢过多考虑明天的事情,如果明天要进入凶险之地,那明天再说吧。”
有一天快乐的日子,就必须毫无顾虑的去过,思多,忧多,除了让自己吃东西时吃得不开心,睡觉的时候睡得不香甜,还有什么用处?
主持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很好很好,满满你很好。”
福满满笑容满满同他对视,点头:“对,我一直很好。”
夜更深了,风渐渐起寒,月亮也隐去华彩,主持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已经被福满满吃得七七八八,有些莫名的开心。
“我不留你了,很晚了,如果饿了,随时可以过来吃糕点,白天警我寺四处都是人,随便说一声,我就会让人送过来。”主持慈爱的看向福满满,他很喜欢纯粹的福满满,像是透明的溪水,清且浅,看得透却又看不透,潺潺流水中有金色光芒在闪烁。
福满满朝着主持鞠了个躬,道了谢:“多谢主持啦,那我就回去啦。你有空也劝劝池停云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也要学着跟自己的搭档好好分享快乐,分担危险。本来两个人可以做的很好的事,为什么要一个人涉险。”
主持笑容满面的点点头。
福满满看了看桌上的糕点,把剩下的用餐巾纸全部包上,一路叼着糕点,顺着小路走了下去。